正堂之上,“明镜高悬”巨匾之下,新任少尹裴延端坐公案。一袭深绯官袍,腰间悬佩银鱼袋,昭示其四品秩位之尊,乌纱幞(fú)头压鬓,更衬得面如冠玉,眉宇间长途跋涉的风尘尽洗,唯余初掌刑名的锐气与沉凝。书吏周砚垂手侍立,屏息凝神。
此乃裴延擢升京兆少尹后,首度升堂问案。堂下所跪,非莫春娘,乃两名五花大绑、鼻青脸肿的市井泼皮。旁立一须发皤(pó)然、身着绢帛长衫的老者,乃西市颇具声名的米行东主,刘掌柜。
“啪!”
惊堂木一声脆响,裂帛般回荡于空旷肃穆之堂,震得二泼皮浑身觳觫(hú sù)。
“堂下何人?所犯何辜?从实招来!” 裴延声不高,却如金玉相击,字字清晰,直贯众人耳鼓。
刘掌柜忙躬身:“伏惟大人,小老儿刘福贵,在西市经营‘丰裕’米行。昨夜三更,此二泼皮逾垣(yú yuán)潜入库房,意欲盗取新米,被巡夜佣作当场擒获!人赃俱获,伏乞大人明鉴!”言毕,呈上米袋并撬锁器具为证。
裴延目光如电,扫向堂下:“尔等姓名?刘掌柜所言,可属实?”
其中一个尖嘴猴腮的泼皮磕头如捣蒜:“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的张鲤儿,他唤李平,小的们……小的们就是一时鬼迷心窍,欲窃米换钱……小的们认罪!认罪啊大人!”
裴延未理其哀告,视线落于那李平泼皮身上。此人虽亦跪伏,眼神却游移不定,透着一股混不吝的痞气。
“李平,”裴延声线陡寒,“昨夜行窃之前,尔等身在何处?曾与何人交接?”
李平梗着脖子:“回……回大人,小的们只在西市口‘快活林’邸店耍了几手博戏,输得精光……这才……这才起了歹念。”
“‘快活林’邸店?” 裴延眉峰微挑——这正是他暗中留意、疑与西市口贩人勾当有涉之处。“输光?可是欠下赌债?”
“是……是欠了点……”张鲤儿抢着答应。
“欠银几何?债主何人?” 裴延追问,语如金石,不容置喙。
“欠……欠了黑七爷……十两足陌钱……”张鲤儿声颤如筛。
黑七!此名一出,裴延眸底厉色骤凝。周砚亦立时竖起双耳。
“黑七?”裴延声无波澜,“彼如何催逼?”
“他……他手下说……三日不还……便叫……便叫小的们去替他‘弄’个人来抵债……” 李平似豁了出去,口无遮拦嚷道。
“‘弄’个人?弄何人?如何弄?” 裴延声调陡然拔高,威压如雷霆盖顶。
李平骇得一缩颈,脱口道:“就……就是西市口那些……无依无靠的妇人……或是……或是如赵四郎家那等……欠债难偿、又无娘家撑腰的……”
“赵四郎?”裴延敏锐攫住此名。
“乃是永宁坊的一个浪荡子!他也欠了黑七爷不少赌债!黑七爷的手下昨日还……还去他家催逼,扬言再不还,便将其妻室莫氏押走抵债!” 李平如竹筒倒豆,和盘托出。
永宁坊!莫氏!意图贩妻!数词如惊雷,瞬间在裴延脑中炸响!
三日前,风雪中永宁坊陋巷深处那点昏黄灯火……“解语阁”……代笔书信的年轻女娘……一股刺骨寒意裹挟着滔天怒火,自心底腾燃而起。
“砰!”惊堂木再次重重拍下,混着几许不易察觉的厌恶,声震屋瓦!
“岂有此理!朗朗乾坤,煌煌国法之下,竟有恶徒胆敢公然图谋略卖良家妇人!” 裴延怒容慑人,目光如炬扫视全场,“此等恶行,天理难容,国法难恕!”
他霍然转向周砚,厉声断喝:“周书吏!”
“卑职在!”
“符下:永宁坊赵四郎事!着当值不良帅即刻率所部不良人,驰赴永宁坊赵四郎宅,锁拿赴案!另,拣选老手不良人,严密监看西市“快活林”邸店及黑七并其党羽行止,不得打草惊蛇!若寻获涉案妇人莫氏踪迹,务必善加保护,押解归案,符到奉行!”
“遵命!”周砚精神一振,躬身领命,疾步退下部署。
裴延的目光复落堂下二股战战的泼皮身上,声音冷冽如冰:“尔等鼠窃狗盗之罪,律有明条。然方才所供黑七、赵四郎等涉嫌略卖良人,干系重大!若尔等愿为证人,指认其罪,本官或可于尔等窃案之上,酌情矜减!若敢欺瞒,数罪并论,定惩不贷!”
张鲤儿、李平二人早已魂飞魄散,磕头如捣:“小的愿作证!愿作证!求大人开恩!”
当京兆府衙役如狼似虎扑向永宁坊赵家之际,解语阁内,亦是一派凝重。
春娘饮罢汤药,换了洁净暖衣,在青黛照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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