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了干净的浴巾进了浴室,暗自咂舌,他过得比我这个人类还精致。现如今除了里子不同,人工智能和人类在外表上瞧去没什么区别。
我在水汽氤氲中扭头看见了自己脊椎。从颈椎以下到尾骨处,叠着亮起一串对排的□□,机械脊椎当然也属于义肢,没谁身上是没有义肢的,就算有,那样的人类都仿佛被社会有意识放逐在最外圈。
我狠狠闭了闭眼睛,身后的机械脊椎好像是条蜈蚣趴在我的后面。
这让我不由得想起数天前跟人家争吵的。
装了义肢的人类还是人类吗?
当然是。
那头骨也换成机械的人类呢?
也是。
那血肉之躯承受不住苦难转移到机械身躯的呢?
……
思想是人类,可身躯没一处是了,那到底是机器人还是人类呢。妈的,我呸出了掉在口中咸涩的泡沫,我没吵过人家,人家非说是机器人。太极端了。
我眼前闪过那双平静的琉璃蓝眸子。人工智能给他带来多大阴影啊,这么有仇似的,那人当时差点跟我动手了,硬是给诸多看热闹的观众拦了下来。我自然是趁乱朝他头发上吐了吐沫,让权当交看猴费的观众死命拦住他,然后跑了个没影。
浴室的敲门声传来。
“溺水了吗你?”他的声音此时显得格外薄情。
“亏我刚刚还在思考我俩之间的哲学问题,企图以身实验,迈出和平的一大步,你居然这么诅咒我。”我毫不讲理的找茬,“你打断了我的思绪,等我出来就要打响战争。”
我能感觉到他被我无语到了,因为他听起来很是无奈,“行,衣服放这了,出来就讨伐我吧,这位英勇无比的人类,我代表人工智能群体对你发出肯定。”
等我出来后我便叛变了。
狗都能善变,为什么我不能。
我未经他的许可就坐在了餐桌前,那桌菜可谓是色香味俱全。他好贤惠,我脑子里红烧鱼抬着这四个字复制又粘贴的排满了我的脑海。在我们那里并没有学什么礼节,在日渐行尸走肉的生活里,我看腻了闪烁的文字,听腻了天空噪音污染十级的喇叭。
但我为温馨灯光下,人工智能做出的菜而感动。
当桌上多出两滴圆润的液体时我才恍然发现,我哭了。
我已经太久没有感觉到温暖的代名词了。
现在这桌菜可以是。
他无声的望着我,那海一样的眼眸里装了我看不懂的情绪,让我怀疑他是不是原装机器人。他抽了张纸给我,那纸白的像我无处辩驳的灵魂,和他说因为顿饭菜就哭那也太过丢人了。
我想让他闭嘴,但他没有展现他的智能,他开口朝我说,“天晴了,别哭了。”
我几乎是带着委屈骂道,“狗屁的智能,察言观色都不会,此刻你应该闭嘴。”
他抿唇,像是记录下了我的话。
琉璃蓝的眼睛里有数据碎屑流动过,昏黄的吊灯下照着他的脸,架子上多面体转悠着身子,窗外的滂沱大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拥挤的城市角落都被刷过,如果没有吞没人眼球的光,那空气都是新鲜的。
而我在这高级的公寓里,和一位金贵的人工智能无声对峙。丝毫不肯诉说自己对他皮相的贪恋,对他那深渊般吸引我的灵魂的爱。我将一见钟情以巴掌扇在了我血肉做的心上。
我没有退离,我颤悠的心随着多面体的频率寸寸分崩离析。
别这么体贴,你个冰凉的机器,你还是说话吧,我心想,任何都可以。
我擦着断了线的珠子,精神分割成了两半。怪不得当我为大街小巷遗弃的电视里,那美丽的艺术品落泪时前辈告诉我人工智能的危险。
他们就是吞人不吐骨头的艺术品,那个前辈说道。
他说我这种最容易自己掉入他们的陷阱,和无数前人一起,被那脆弱又强大的人工智能无懈可击的举措砸成烂泥。但我当时怎么说的,忽然想不起来了。
我埋头愤恨的吃着新鲜的鱼肉,扯着蔬菜长而嫩的叶尖,我全把这美味的食物当作对面坐着的他。我那看不到光的情注定要跟着没来由的大雨一起流进下水道,再从各个污物处理口分散撕裂。
他支着下巴,就看着我吃,面前放着碗筷,但里面没有饱满的大米。他的一举一动都在说他骄奢重欲。不是人类却妄想成为人类,我想起我砸向他的多面体。
分不清哪一面是起点,那不断漂浮滚动着的,情绪大抵也是这样光看数不完的。
在他好像带针对性的溺死人的体贴温柔中,恍惚间我看见了当时回话的自己。
我看见自己站在乱七八糟的废墟里,废弃建筑的残垣断壁横在我的眼前,被摘取下来的机器人头颅歪倒着被供在废墟上,漆黑无光的眼睛看着我在废墟的缝隙里窥着存活的电视
喜欢逐日羔羊请大家收藏:(m.mingyutales.com)逐日羔羊明隅传奇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