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煕的动作猛地一滞。怀中妇人战栗不已,泪水倾泻而下,那表明死志的凄厉话语,恰似当头棒喝,使其狂热之意顿消大半。他缓抬首,凝视着她泪雨纵横、满是惊恐屈辱绝望的面容,心间竟也生出一股莫名的刺痛与……狼狈。
他从未料及,自己那颗扭曲的、渴求慰藉的心,竟会以这般粗暴难堪的行径显露出来,更未曾想,换来的竟是如此激烈的反击,以及那以死相抗的决绝。他本以为……却未曾料到,竟是这般结局。她眼中的清白与尊严,此刻竟比任何利刃都更让他感到无措。
那被拒之羞恼、欲求不满之焦躁,以及一丝难以言说的自厌,在他胸中交缠翻涌。他望着她,她亦望着他,那眼中的控诉与哀求,使得他再也无法继续。
他缓缓地,一寸一寸地松开了对方被禁锢的手臂。
范厨娘只觉身上一轻,立时如避蛇蝎般向后踉跄了几步,险些跌倒的她胡乱拭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快速整理了一下被扯得凌乱的衣衫,不敢再看玄煕一眼,转身跌跌撞撞地奔出了房门,那背影仓皇狼狈,仿佛身后有恶鬼追赶一般。
玄煕呆立在房中,耳畔那渐行渐远、夹杂着哭腔的脚步声,扰得他心神不宁。抬眼环顾,只觉满室狼藉,满心荒唐。他缓缓转过身,对着那扇洞开的房门,重重地挥了挥衣袖,似要拂去那残存的绮念,又似要驱散这满心的郁结。然而范厨娘方才梨花带雨的容颜、以及那“以死明志”的决绝,已如烙印般深深刻心上,搅得他五内翻腾,坐立难安。
“罢了,罢了!”他低语一声,只觉这府中一草一木,此刻都带着几分嘲讽的意味。此地,竟是片刻也待不下去了。这满腔的愤懑、羞恼与无处排遣的失落,若不寻个去处宣泄一番,只怕真要憋出内伤来。
思来想去,这京华之地,能与他共饮几杯、略诉心曲的,竟也无人可寻。赫连云飞那张冷峻的脸孔,此刻却意外地在他脑海中清晰起来。虽上下有别,然许久以来的共事,尤其是那“停”字风波之后,彼此间倒也生出几分难以言喻的默契。
心念既定,他亦不再迟疑,唤来小厮备马。他此刻不愿再回那冰冷的西厂衙署,而是径直往赫连云飞的府邸而去。
到了赫连府前,递上名帖,不多时,便有管家出来,将他引入偏厅奉茶。又过片刻,赫连云飞一身家常袍服,从内院出来。见是玄煕,他眉宇间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如常,道:“玄煕,你怎地来了?可是厂内有何急事?”——厂卫衙役散班之后,除非万不得已的公事,平素里少有登门造访者。
玄煕起身,面色沉郁,声音沙哑:“大人,卑职……心中烦闷,想请大人赏脸,往外头寻个去处,小酌几杯,不知大人可否……?”
赫连云飞见他这般模样,很是少见,又念及近日厂内诸事繁杂,自己亦是身心俱疲,闻听此言便道:“也好,吾也正有此意。”他拍了拍玄煕的肩膀,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了然,“走吧。”遂命人各自取了便服换好,只带一二随从,悄然出了府门。
二人亦未拣那名满京华的奢豪酒楼,只信步来到南城坊间一处名为“醉月楼”的二等酒肆。此楼虽非雕梁画栋,却也洁净雅致,兼有几分市井的热闹与随意。拣了个临窗的僻静雅座坐下,小二殷勤地送上几样下酒的时令小菜,并一壶当地颇有些名气的“竹叶青”。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那微醺的酒意渐渐上涌,玄煕平日里那层冰冷坚硬的外壳,似乎也悄然融化了几分。他执壶为赫连云飞斟满一杯,自己亦满上,举杯相敬,一饮而尽。放下酒杯,他目光中带着几分平日难见的迷茫与伤感,缓缓开口道:“大人,卑职追随大人左右,虽时日不算太长,然大人知遇之恩,卑职时刻铭记于心。西厂之中,人心叵测,唯在大人麾下,卑职方觉尚能有几分……安稳。”
赫连云飞默然听着,修长的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眼神却不经意间扫过了玄煕略显凌乱的衣襟和眼底的血丝,并不插言,示意他继续。他察觉到玄煕今日的情绪异乎寻常的低落,不似平日里那般内敛。
玄煕似是得了些许鼓励,话匣子便打了开来,将午间家宴之事简略陈述,提及玄璋那句玩笑话及席间众人的反应,语气中充满了苦涩与迷茫:“大人可知,今日午间,卑职那堂兄酒后之言,竟似揭开了卑职身世的一角……席间诸人神色各异,皆似知晓内情,独独瞒我一人。这‘家’字于我,竟是这般……淡薄而疏远。他们眼中,我大约只是个在厂卫里当差、不务正业的异类,一个……来历不明的外人罢了。”说到此处,玄熙的声音已是带了几分哽咽,眼眶亦微微泛红。
他苦笑一声,又饮一杯:“大人前番也知晓,王振公公以借书为名,暗递讯息。这府中上下,看似一团和气,与我之间的那份客气与疏离,却似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纱。便连我那几位姊妹……绮云、佩环、玄微,素日所见,亦是言语淡淡,眼神中总带着几分……探究与疏离。我常疑心,这宇文府中,是否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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