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人辞不达意但又确实辛辣的评论,杭总监差点就把果汁都给笑呛进了气管里。
死有余辜的分明是你那歹毒的修辞水平吧岳一宛!
杭帆笑过一阵,又开始抓耳挠腮地给酒庄的官方账号编写内容文案。
自打进了罗彻斯特,文案这种东西总让他越写越觉痛苦,有时候甚至尴尬地想要掐上自己一把。
“以极致匠心表达出了中国风土的臻藏级佳酿”,他写下这样的句子,删除,然后再写下大差不差的类似表述,再删除。
他知道,这些话既苍白又无味。无论是浏览它们,还是写出它们,都与品尝一块已经被咀嚼过无数遍的甘蔗无异。
一个空虚得令人恶心的谎言。
——即便是在罗彻斯特内部,斯芸也被视为集团内奢侈级别最高的品牌之一。
追赶时髦的工薪族们,或许会认真考虑用几千上万的价格去买下一只能用上足足三五年的名牌皮包,但绝不会考虑用同样的价格购买一支几小时内就立刻喝完的酒。
“只有真正的蓝血贵族才会购买和欣赏这样的酒。”奢侈品的所谓品牌调性,正是这种傲慢宣言的无声表述。
——可这一切,到底又与杭帆本人有什么关系?
奢侈是一场金钱的游戏。在这个赛场里,“贵”才意味着“好”,越贵就是越好。
“百年传承的荣誉与风格”,“征服一代巨星,皇室挚爱之选”,所有这些极尽雕饰的浮华语句,最终也都不过只是“优越”与“昂贵”的同义词罢了。
无论是在总部的工位上,还是在出差的飞机里,这样绞尽脑汁地编纂着词汇,也无非是为了让那些随手就能丢掷千金的富豪们认可这些商品的“名贵”,让他们愿意买下这些昂贵到近乎于金银等价的酒水,再如泼水般轻易地将之挥霍。
——然而,即便在罗彻斯特的各种极限高压下奔波忙碌了一整年,杭帆拿到的年终奖数额,也抵不上富豪在游艇派对里随手摆出一座二十层香槟塔的钱。
为了拍摄罗彻斯特酒业在社交媒体平台上投放的广告,只穿着泳衣的年轻模特们在度假酒店的泳池边摆出“松弛又不经意”的性感造型。只要导演说重来一次,模特们就要被粉红色的起泡酒一遍遍地浇透全身。淡季的度假区无人拜访,正是租借酒店用于拍摄的好时节,而罗彻斯特名下的酒品都很名贵,所以“起泡酒”的拍摄道具其实只是一桶桶勾兑了色素的碳酸水,只有顶着寒风拍摄广告的这些人,反倒成为了这支视频背后最便宜的“商品”。广告里的模特,搭建置景的工人,为团队提供创意并筹划行程的所有的这些工作人员,他们都买不起视频广告里的那些昂贵东西。
为了让罗彻斯特酒业能在电商平台的购物节里分得一杯羹,好几个部门通宵达旦地在办公室里加班。从海报风格的确立到字体颜色的调整,稿件一轮又一轮地改。要不要请代言人来直播间帮忙带货?找哪些网红博主来进行购物节前的预热?方案一个接一个地被抛出来,待办事项增殖得如同培养皿里的细菌那样疯狂。有人一连几天都住在办公室里,有人因精神崩溃而在厕所里放声哭泣,还有人在胃穿孔住进医院之后仍然在病床上抱着笔记本电脑上班。身为他们中的一员,杭帆需要罗彻斯特的这份工资来偿还房贷,正如其他同事需要这份工资来抚育孩子与赡养老人。他们所有这些人,都买不起商品海报上的那些昂贵东西。
——他们尽了最大的努力,去为公司麾下的品牌们营造出“极致的纸醉金迷”与“优雅得举重若轻”等种种形象,并试图让客户相信,只要购买了这些产品,你也就拥有了这样梦幻般的生活。
但制造这些“幻觉”的人们自己,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从未有过这样的生活。现在没有,过去不曾,未来也不可能过上这样的生活。
——这难道不荒诞吗?
杭帆不想将那些虚伪矫饰的言辞放入斯芸酒庄的账号里。而这都要怪岳一宛。
在这位个性鲜明却又全心全意地热爱着他的工作的酿酒师面前,任何粗制滥造的修辞,任何愚蠢浮夸的表述,都像是对岳一宛心血之作的侮辱。
而杭帆——是啦,我就是喜欢自讨苦吃。小杭总监无不烦躁地想——他总觉得自己还能做得更好。
他觉得自己应该要做得更好,最好能像他念书时所崇拜的每一个名垂青史的广告人那样,像他还没从大学毕业时就曾梦想过的那样:以自己的创想和工作,去成为托举住他人翅膀的风。
可这实在是很难的一件事。有时候杭帆也怀疑,这是否是一种过度理想主义的痴心妄想。在反复检查斯芸酒庄账号上那些不足三位数的浏览量时(杭总监没有和任何人说起过,但这确实刷新了他职业生涯的最差成绩),那种针扎般的自我怀疑感觉尤其鲜明。
与枯竭灵感和焦躁内心的搏斗令杭帆头痛欲裂。他从风衣口袋里摸出了降噪耳机,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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