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川幽篁山,虽地处南隅,但深山之中难免阴冷,近来又接连下了三日大雪,门外积雪早已没膝。
天寒地冻,一时间也无病患上门。正该是在屋内懒怠贪睡的时候。
“斋主......斋主醒醒!”
杏林斋的苏大夫小心护着手中的灯,不教火烛舔着榻上的帘幔——这价值连城的翠微纱,要真燎去一丝,怕是自己再修五百年,也凑不足钱赔的。
只听帘内窸窣响动。
“嗯......我早醒了......只再躺半刻......”
苏大夫胸中打鼓,只怕斋主又不省人事过去,忙小声抢白道:“出事了斋主!”
帘内懒懒吐出一口长叹:“赵三儿又闯什么祸了?”
“三儿姑娘也未起呢,这次不是她......”
帘内未置一语,几句话间呼吸又绵长起来。
苏大夫背后直冒汗,只得抬高嗓音:“斋主!院外乌泱泱堵了一方人!不进不出的,说只要与您讲话。”
“桃桃......”榻上女子翻了个身:“你也是大夫,先帮我料理片刻。”
苏桃足足修炼了五百年,方得了这人形,怎么算都是斋中大前辈。偏斋主还叫自己一声桃桃。
苏大夫摇了摇头:“不成的斋主!斋内多是妖族,门外客正眼也不瞧我一眼。我看这事——”
不等话毕,帘内女子已翻身坐起,一把撩开翠微纱,一时榻边波光流转。
斋主离忧眼中微愠,嗔问:“来的是官家人?”
鬓边簪着桃花的女大夫无声点了点头。离忧这才发现苏桃早已红了双眼,两行清泪滚在颔边,即刻化作衔了露水的桃花,飘然落地。
看来这懒觉是决计睡不成了!
离忧一拍腿,爽快起了身,从枕下摸出根油亮的老木簪,往头上随意一挽,抓起榻边的葱绿描竹袄,便愤愤往屋外走去。
——倒要看看是哪里来的腌臜人,连我斋的规矩也不懂!
门户大开,果见一官中马车,忽喇喇驻于庭前。一旁伴着的五六精壮小厮,见院内离忧探出身来,纷纷下马,“突”地往雪地里跪去。
“见过仙姑!!!!”
一众小厮高声大喝,离忧听得“仙姑”的“姑”字在这幽篁山谷绕了四五圈才散。
果然了不得。
离忧冷笑:“也别忙着拜!便是依官场行事,也从未见过不自报家名,只做出个排场吓唬人的道理!”
此话一出,雪中跪着的一干人是起也不是,拜不是。
“放肆!该叫神医!”
只听一声怒喝,一位体面些的年长男子自马车下来,朗声笑着,至离忧面前,抬手一揖。
“小人姜大武,广安城博阊县,知县府总管事——特来求医。我的这些小子,雪里走马两夜,又在此苦候多时,实在心急,这才唐突了神医。”
这便是,还嫌我招待不周了?
离忧轻挑黛眉:“我道是哪家山匪呢,不想竟是广安来的大户!怎么,贵府''''食天禄,瞻天表''''的,竟不知我这儿的规矩?”
管事嘴角一颤,自己竟小瞧了这山中落破的小医馆!只得另改一番态度来,毕恭毕敬道:
“神医莫怪,若非走投无路,我等也断不敢轻易叨扰!只是家主之病实在古怪,寻遍名医皆无以救治,眼看就要不济......”
离忧懒懒瞟着姜管事在眼前佯装抹着泪,只低头抱起脚边摩挲着的银白纹狐,口中唤着“阿荔”,低头抚摸了片刻。雪白的酥臂上晃着一支成色极好的白玉镯子。
东盛人,便是皇帝,也不过一介凡胎尔,能得什么怪病?
离忧慢抬秋水,淡淡道:“你且说来听听。”
管事大喜,急忙禀告:“神医不知,我家原是广安首富。家主如今四十有二,六年前事业有成,便想捐个官做做……”
“等等!”
离忧看这管家废话颇多,竟恨不得要从家主出生讲起,忙止住话头:“只讲有何症状。”
管事连连称是,道:
“自去年十月初,家主便称口中无味,眼里阵阵发黑,不出三日,便卧床不起,到如今也全不见好!我家主发病时,总脚下如绵,高烧不退,咳痰带血,还有……”
话只说了半句,离忧已是一声冷笑,伸手便要关门:“不必说了,回去吧。”
“神医!神医不可啊!”
姜管事立即变了脸色,三步做两步抢在前,挡住院门,连连作揖:“还请神医指点迷津啊!”
怎么?牛不喝水强按头啊!
离忧蹙眉,长叹口气,款款伏身放了怀中的灵狐顽去,冷声道:“虚软无力,高热咯血,还有,便是下溺连精,夜夜梦魇,满口男女风月等胡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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