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御史的面色几经闪变,抻长的脖颈缩了回去,两腮的筋肉隐隐抽动,最终化为咬牙切齿的一句话:“柳淮汀,二十八日突发血案,一士子毙于丁氏邸店——此等弑杀斯文之罪,汝认还是不认?”
“当日我见房中凶案,故奔告报官,如今竟是被诬成案犯,贵司不去缉拿真凶,倒揪住与此案无甚关系的在下不放,倒也是荒唐至极!”饶是气血翻涌,扑倒在尘土中,柳淮汀将就着气声,仍毫不示弱道。
“哦?柳大人怕是未细察那死去之人手中攥着的竹纸吧,”王御史立起身,踱步迈进飘摇昏黄的烛光下,
“”
“这篇《青玉案》是何意,以柳探花之才学不会悟不出吧?”
“这...似为北方士子痛陈科考之弊,诉说心底愤懑不平之作。”
柳淮汀的声音很轻,如微风摇动青草的叶子,若非王御史正聚精会神蹲在他的身侧,怕是蚊蝇大的声音便与屋顶石壁滴下的水珠一同砸进青石板的缝隙中了。
“官家登基的治平元年,就南北士子科考名额之争,欧阳参政[2]便奏上《论逐路取人札子》,主张‘国家取士,唯才是择’与司马学士的''''均及中外,逐路取人''''相悖,”王御史伸手抚下下颚的短须,舒了口气,“柳大人可知,那死去的士子名曰王坚诚,籍贯所在大名府。而柳大人,若本官未记错,乃是江宁人士吧?”
王御史的一番话教柳淮汀后脊背打了个颤子,新科探花,江南人,三代入仕,喜吟诗作赋,与南方士子多有往来,此皆他所为。虽说御史有“风闻弹人”之责,可自身情形被其摸得一清二楚倒让他瞠目结舌。
见柳淮汀大惊失色,王御史提了袖口,骤然起身,大跨步往暗处去,不知从何处掏出页状纸,捏在右手食指与中指间,朝柳淮汀晃晃,引诱道:“既是知晓了御史台逮你的缘由,柳大人可愿意画押认罪?你大可放心,若是认下了此桩案子,便毋须受皮肉之苦了!”
见柳淮汀眼眸中平静如常,无几分波动,王御史以为他认命了,只从袖中掏出只盒丹泥,与列罪状纸一并置于他面前的尘土上。
柳淮汀嘴角上扬,勾起了一个大大的笑,一刹那却将那列罪状纸碾于木枷之下,教十指撕得粉碎。
“御史大人可曾听过''''士可杀,不可辱''''?淮汀未尝为之,何由承之?!”
慷慨之声响彻刑房,尽管过后就是裂锦碎玉般的鞭笞之声。
柳淮汀腕上的木枷被取下,两只胳臂被缚于木架之上,暴风疾雨般的抽打使得他皮肉颤栗,偶有几回笞响过后,冒出声胸中的闷响,可所谓哀嚎求饶之声似是与他无关。
红艳的鞭痕密密麻麻布满了柳淮汀裸露在外的玉肤上,似是漫天飞雪中杜鹃啼血。道道鞭痕发烫发热,痛中生痒,教柳淮汀欲去挠痒,无奈两手被缚在槐木架上无法动弹,只能扭动下身躯。
“柳大人这便承受不住了吗?”王御史垂眼遗憾地说道,挥挥手教秃瓢的狱卒放下鞭子,“你二人先去甬道中略作休憩罢,若有用得你们之处,本官自会喊你们。”
柳淮汀扭过头,嘶声道:“玉碎不改其白,竹焚不毁其节,君子守节,宁死不屈!”
“好一个玉碎竹焚!”王御史上前托起他的下颌,强迫柳淮汀正过脸与自己对视,调笑模样地在那溅血的白脸蛋上掐了一把。那张薄如蝉翼的玉面已然如梅花染雪状,经王御史这么一掐更似寒冬时节觅食的虎狼踏出的爪印。
[1]鞫:审问。
[2]欧阳参政:为欧阳修,其曾任参知政事,下文“司马学士”为司马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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