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淮汀自知今日逃不过台狱酷刑的折磨,身子上血迹斑斑、伤痕累累也是必然之事,只认命地阖上眼,静等暴风骤雨的袭来。
“谁敢!”
带着少年意气的人声传来,清亮透澈像是在甬道陈年结藓的石壁上凿了个洞,叫一束光洒了进来,铺满受凉过后打着颤儿的柳淮汀身上。
来人毫不犹豫地抽出背后的钢刀,拨开陈槐半朽的门扇,大步流星迈入刑房。
“台狱未经下诏即滥用私刑,该当何罪?!”
那人左手一挥,骤然甩出系绳的刀鞘,那柄寒铁就直挺挺地敲上御史执鞭的腕骨,伴着那人上扬的尾音,王御史不由自主松了五指,钢鞭应声坠地。
“你是何人?”王御史抽搐了下脸颊,缩起被伤的手腕,愤然问道。
“开封府捕头陆鸿!”
束冠的少年眸中冷若寒霜,框里填着一圈红血丝,挟风疾行挥刀上前便削掉了将柳淮汀五花大绑在刑桩上的麻绳。早已脱了力的柳淮汀去了束缚,自然如根藤蔓般无处可依,腿一软便就着那沉重的木枷与铁镣往前倒去。
陆鸿早有所料,估摸了那人倾倒的方位,便趁人踉跄之时,伸手将人揽入怀中,以一己之力撑住二人。
嗅到熟悉的沉水香,柳淮汀强撑开眼帘,昏昏沉沉的头颅迎来了片刻的清醒。
“阿...阿鸿...你怎...怎么来...来了?”
陆鸿搂着的那人瘦骨嶙峋,穿着件不合身的粗布囚衣,青丝湿淋淋地散落在肩上,面色惨白如纸。
陆鸿心如刀割。
浴佛节那日,二人齐用素斋之时,她曾打着主意想将那玉菩萨拽下高台,未成想,一语成谶,今日之灾,怕不是柳淮汀生得菩萨面,做得阎罗事种下的果么?
“疼么?”遍布全身的伤口触目惊心。
“无事。你...你今日前来,邵...邵大人可...可知?”柳淮汀摇摇头,喉腔里却涌出一股血腥之气,他匆忙咬紧牙关,但已来不及阻止血沫从唇角淌出。
“你...莫要费力讲话,先收拢精神,倚墙坐地稍缓片刻,我这就带你回府。”
陆鸿垂首,教柳淮汀将上了木枷的两只胳臂搭在自己的后背上,双臂环过那人的腿股腰间,托着那人的臀便缓缓蹲身。
“不...不合礼...礼数。”陆鸿怀中那人挣扎几下,羞红了脸。
“莫要扑棱——”陆鸿敞亮的声色带着不可质疑的威严,教人难以违背。
她擎着柳淮汀软绵绵的身子挪了两步,便款款安放在石壁旁侧,有如搁件少有的白瓷一般的小心翼翼,又将他被木枷压弯的脖颈扶至后倚状,更用衣袂拂净柳淮汀下颌上的血沫,垂首侧面,粲然一笑,在那人耳边轻语道:“江湖儿女,快意恩仇,说甚做甚,皆由我心,拘那劳什小节?”
“王承卿,本官只叫你向柳大人勘问案情以理清疑点,未曾想你竟背着本官对柳大人用刑!”
见陆鸿只扑到柳淮汀身侧关心那人的伤势,御史中丞黄翊从陆鸿身后露出张冷峻的脸来,向着王御史横眉冷对道。
“此...此事...黄大人,您可是记岔了...?”
王御史听得这话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昨夜御史中丞黄翊特唤他今日一早便要去撬开柳淮汀的嘴,逼那人认罪,哪成想此时却换了副正气凛然的嘴脸。
御史中丞黄翊面如乌云罩顶,眉头越皱越紧,瞥眼去瞅旁侧陆鸿的神情,见那人只是一脸悲戚,又先发制人道:“弹劾白侍郎纵妾杀人一事尚需王大人协助,王大人不妨先往台院中偏厅稍候,待本官与开封府陆捕头一一讲清此案前因后果后再商议此事。”
话到如此,御史王承卿也是心中门清儿,弹劾之事本不属他分内之事,上司黄中丞有意拉他垫背,替他自个儿顶锅,这才特意提到此事,算是给他个台阶。
王御史想张口辩解但偏偏卡了壳儿。
他无凭无据,只一张空口凭什么教人能信他是黄中丞派去逼供的?更何况黄中丞在朝中根基甚深,他若惹恼了这位上司,怕是要被发配出京了。
罢了罢了,王承卿吃了哑巴亏,只好缩缩脖颈,颔首应了下来。他匆忙逃进陆鸿投下的阴影中,蹲下身从怀里抖落出一串铁钥匙,抖抖嗖嗖地解开了柳淮汀的木枷与脚镣,而后便扶着还在隐隐作痛的右腕子溜之大吉了。
候在甬道两侧的狱卒探头见御史王承卿垂头丧气地出了刑房,才欲打探消息,便一人背上挨了一拳,气不打一处来的王御史正无地泄火,只赶着二人速速出了台狱地牢。
“咣啷——”
闷雷响,浮尘起,铁门阖。
“黄大人,”陆鸿抬眸,刹那间似水柔情已化作冰霜凛冽,“官家的诏令既已划了此案归开封府审理,宫里的内人方才也往御史台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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