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道目光同时扫过来,苏远旭不解的看了苏恹行一眼,另一道目光则是淡淡的,只一瞬便收了回去,但就是这样的一瞥却让苏恹行不自觉的屏住呼吸。
手里浸出细密的汗来,苏恹行的脑子里有一霎的空白,手脚仿佛僵住了一般,他垂眼看着地上的碎瓷片,短短的几息却显得漫长又沉重,压的他一时不敢再转眸去看那道身影。
少顷,苏恹行堪堪维持住面上平静,对着跟在盛钧则后面的廖阳道:“廖阳,把这收拾了。”
盛钧则走到帐中间,躬身拱手说:“臣盛钧则见过定绥王,见过世子。”
广袖银纹的黑袍衬的盛钧则整个人结实挺拔,他没披白天里穿的那件狐裘,那狐裘上沾的全是血,一股子腥味,被他给扔进炭盆里烧了,此刻他只一身单袍,肩上又落了雪,在这样的天里算是穿的薄了。
“嗯,过来坐吧。”苏远旭示意盛钧则坐到他对面。
“谢王爷。”
盛钧则依言在苏远旭对面坐下,他斜前面就站着苏恹行,视线交互的那一瞬,盛钧则向他颔首示意,苏恹行就撇过眼去,似是有些慌乱的在躲。
“白日里来的急,不曾拜见王爷,现下夜里前来叨扰,还请王爷勿怪。”盛钧则面上带着笑说。
“无妨,”苏远旭不动声色的打量着盛钧则,盛钧则比他想的要小很多,估摸着只有二十,“我听说你们来的路上遇到蛮人袭击,受了伤,眼下伤势如何?”
盛钧则:“多谢王爷挂怀,臣并无大碍,只是与我一同来的锦衣卫所镇抚段淮本就有旧伤,此时还昏睡着,估摸着明日才能醒了。”
两人说话的时候,苏恹行冲刚收拾完碎瓷的廖阳使了个眼色,廖阳会意,将烧着碳火的小炉搬到桌边。
暖意一点点攀升,盛钧则的手微不可察的动了动,他余光向下瞥见炉子是对着他这边的。
苏远旭当没看见一样,只道:“无碍就好,此事我已经差人去查了。”
“你初来这边,若是有什么事就找苏恹行,”苏远旭向旁边站着的苏恹行看了一眼,“我年纪大了,如今军中多是他在管事。”
盛钧则是澧都来的监军,奉的是当今天子的令,西南军中便不可能事事瞒着他,总得透出些风声,好堵住泓昭帝的耳目。
“那就多麻烦世子了,”盛钧则的目光转向苏恹行,“只是我这人嘴笨,不会说话,日后若是言语上有所冒犯,还请世子多担待。”
盛钧则的面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笑意却不到眼底,漆黑的眼睛那样平静,在摇曳的烛火下也没有半分波澜,让苏恹行险些觉得自己认错了人。
苏恹行压着心中疑惑,缓声说:“盛大人说笑了,御史督百官,厉害的就是这嘴上功夫,哪有不会说话的,只怕日后言语冒犯的是我这军中粗人。”
“盛大人是哪的人?听口音像允州那边的。”苏恹行突然问道。
“世子好耳力,我确实是允州的,”盛钧则说,“只是离乡多年,后来又学了官话,能听出我是允州人的,世子是头一个。”
苏恹行走过去,拉了个软凳在苏远旭和盛钧则旁边坐下:“之前在允州待过两年,听着耳熟罢了。”
苏恹行坐的地方正对着蜡烛,火光照在他脸上,隐去了轮廓,只细细描摹着浓烈的眉目,琥珀色的眼里敛着晃动的光,那一点泪痣悬在眼角,凭生出不合身份的艳色来。
“盛大人知道允州的十三酒馆吗?”
盛钧则的瞳孔微缩,袖中手握拳,指甲几乎陷进肉里,但面上还是平静的很:“好像听说过,又好像没听说过。”
“嗯?”苏恹行似是没想到盛钧则这个回答,听过就听过,没听过就没听过,怎么还似是而非上了。
盛钧则继续说:“我五年前曾不慎掉下悬崖,伤着了头,许多事都记不太清楚了,世子刚说的十三酒馆,我只觉得有印象,可又实在记不起来。”
掉下悬崖……这四个字盛钧则说的风轻云淡,听在苏恹行耳中却只觉得胆颤心惊。
一直到盛钧则离开帐中,“掉下悬崖”几个字还在苏恹行心里压着,像是一块重石,让他怎么想都不是滋味。
“你和他是认识?”苏远旭早看出自家儿子不对劲,“人家刚进来的时候你杯子都拿掉了,那炉子也是巴巴的往人面前送。”
苏恹行微微咬了下嘴唇,呼出口气:“七年前我去允州查粮时认识的,当时关系顶好,一起在允州待了两年,后来我被人察觉身份,便借一场大火假死脱身,把他给撂下了,几日后我再去找他,已经找不到人了。”
多年不见,如今猝不及防的相逢,没有苏恹行曾经想过的欣喜若狂,最先涌上心里的却是无措,而且,盛钧则好像都不记得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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