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爷爷昨天给我买了糖回来，可好吃了！你有吗？”
“你忘啦！他爷爷死啦！”
他们挂着天真的笑，拍着手围着他转圈：“你没有爷爷啦，你好惨啊。”
一开始他是有些想念这个爷爷的，后来他的生活里更多是被云嫂占据，便也将那点单薄的感情抛之脑后。五六岁的孩子，只凭借本能地，觉得她对他好，所以他要黏着她。
他此刻仿佛漂浮在云里，漫无目的地温习久远的记忆。
郑丰每天喝完酒回家，倒头就睡，根本就记不起他还有个儿子。家里没什么伙食，郑州饿得肚子疼，找不到吃的，忍不住哭出了声。
郑丰一巴掌就让他闭上了嘴，他不敢哭了，可实在是太饿——好在门并没有关紧，他能从门缝里钻出去觅食。
他第一次见云嫂，是他抢了一个男孩手里的鸡腿。
很大的一个鸡腿，他不受控地猛咽口水。他捂着肚子，盯着那庞大的鸡腿如同饥肠辘辘又虎视眈眈的野狗。他默默期待着那只鸡腿能无缘无故地掉在地上，这样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把它捡起来吃掉。
短暂的正直并没有在他稚嫩的心里停留太久。好饿。快饿死了。他用尽全力弹射过去，抢过那温热的鸡腿后头也不回地跑开。
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这么晚了你还有的吃你肯定还会有的。不会少这个的。
他不敢回家，就找了个角落蹲着小心翼翼地咬着鸡腿，还环顾四周，生怕哪里窜出来什么不知名人物也来抢走鸡腿。
等到鸡腿啃完，他也被人揪着衣领拎起来。他颤颤巍巍地抬头看着把他提起来的人，一动也不敢动。
因为他瞥见了站在旁边一脸怒容看着他的男孩。
“你又抢我鸡腿。”男孩说，虽然愤怒，可说出来的话分明带着些无奈。
好一个“又”。
郑州霎时瞪大了眼睛，他不记得他之前干过这事。这应该是他第一次抢人鸡腿吧。
他自我怀疑着，被抓包的害怕让他眼里蓄上了泪，小小的身体缩瑟着，好不可怜。
大脑一片空白，半天也抿不出一个字。
云嫂低着头，看看她身边紧盯着郑州的儿子，又看看被她提起来的脏小孩。
“小朋友，不能抢人吃的。”她把郑州放回地上，声音轻柔又严厉，严肃的五官此时透露着怜悯。
“你是谁家的小孩？怎么这么晚还跑出来抢鸡腿。”她捏了捏郑州的脸，微不可查地皱了眉。
她不骂他。
小小的郑州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女人。眼里包着的泪此刻委屈地划了下来，他小声抽泣着：“我……我叫郑州……对不起，我饿……”
他抓着鸡腿走到男孩身边，踮起脚去扒人家的嘴，想把啃了两口的鸡腿塞回他的嘴里：“还给你……呜呜，这是我第一次抢，呜……对不起……”
头被揉了两下，小郑州手里的鸡腿被接了过去，他泪眼婆娑地抬头。
“那我带你去吃饭，好吗？”
那瞬间，小郑州觉得，他好像见到了天使。
有吃的。他重重地点头。
“好！”
郑州在梦里挣扎。亦真亦假的画面在他脑海里不断闪回，纷杂的人声喧嚣不已，犹如砒霜，令他头痛欲裂。
这是什么？是谁的记忆？还是他在做梦？
难以辨认，又挣脱不开。
最后，他一头磕在冰冷的红木沙发坚硬的椅子腿上，惊醒过来。
他呆滞地看着天花板。
久久不能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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