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望图站在巷口不远处一盏光芒微弱的路灯下抽着烟，看着漆黑的巷口紧蹙着眉，身边是两架停靠在一起的自行车。
除了无情的风声，他听不到巷子里的其他动静。这让他本来就沉重的心情愈加沉闷。
百年前那场火灾，几乎改变了整个影乡。被烧毁最严重的就是万福巷——那条最美貌最热闹的巷子在那个重要的节日里，带着数百条命一起被火舌吞没在曾经万众瞩目的影乡里。
从此以后，那个繁华非凡的影乡，在众人默契地潜移默化下被遗忘。
可它曾辉煌过，又哪里肯甘心就这么被埋没。
——
许望图安安静静地站在巷子口。
很沉默地急躁着。
半天了这臭小子干嘛呢，让他一个老人在这里干吹冷风。
他把人教岔了没教他尊老爱幼啊。他教了啊！
这怎么一点动静没听到呢。
思绪间又一阵风吹来，许望图深吸了口气，拉紧了身上的羽绒服。从自行车后座上拆了一把折叠椅下来，坐了下来。
路灯什么时候能修一下，对老人眼睛不好。
——
万福巷长得特别，许亿和郑州两人不知道走了多久，才瞧见一点微弱的光。
巷口处界线分明。
路灯灯光虽然微弱，在夜里却也是实打实的明亮。
许亿止住脚步，手在兜里摸索了几下，掏出了一把折叠刀。在郑州诧异的眼神下，毫不犹豫地给自己来了几刀。
疼痛让他脸色难看了许多，但依然没忘用左手护着背后背着的尸体，让其稳在他的背上。
腹部鲜血不断涌出，许亿把刀抽出来，回头往万福巷里用力掷去。
没有理会郑州的眼神询问，许亿右手捂住伤口，说：“你来背他。出去后把手机给路边那个老头。”
郑州没有多问，调整了姿势接过自己父亲的遗体。
动作间两人都拉扯到了伤口。郑州疼的龇牙咧嘴，好歹也是把人接过去了。
许亿瞬间皱紧眉头，把尸体交过去后，摸索着往墙边一靠。
“出去后那老头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老实回答，我们不会害你。对了，你让他回家睡觉去，明天我自己会回去。”
“还有，如果别人问你发生了什么，你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对吧。”
“怎么伤的不重要，怎么死的也不重要。”
“你活着就好。”
冷冷清清的声音，没有什么太大的起伏。如果不去看他现在的姿态，恐怕没人知道他刚才那么用力地捅了自己几刀。
郑州混沌的脑子并不支持他做过多思考。他觉得他现在连许亿所说的话都没理解，只能乖巧听话，也不敢说什么。
他快要散架了，一路走到这里实在是意志坚强，而背上如今还多了一具尸体增加负重。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离开这个鬼地方。
忙不迭地囫囵点头，又急急地朝前走了几步。
他几乎是爬着将郑丰的遗体背出去的。
许亿将头抵在墙上，目送着郑州跨过那道泾渭分明的线。憋在嘴里的一口气狠狠地吐了出来，急促地喘了两下，闭着眼贴着墙缓缓地往下滑。
失血过多，他脸色苍白得同崭新的纸。此刻他浑身发软，意识其实也有些混沌了。
好在缓了有一会，他咬咬牙，撑着墙壁站了起来。
站在离巷口一步的距离，藏在黑暗里，沉静地看着站在路灯下交谈的两人。
在看到许望图搀扶着郑州坐在折叠椅上时，许亿没忍住喉咙的痒意低咳了两声。
他有意收敛，风又大，传不到那边两人耳朵里。
一直等到许望图骑着属于许亿的自行车缓缓悠悠地朝着家门口而去。
郑州坐在椅子上，平复着情绪。他破旧的衣服外面套着的是许望图临走时脱下来留给他的羽绒服，微薄的暖意让劫后余生的他感到无比知足。
此刻他才终于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他还活着。
伸手裹紧了外套，安放在地上的脚用力往下踩。能感受到脚底的疼痛，脚下是实打实的地板，心底升腾起一股兴奋。
看了眼放在自己脚边的那具所谓郑丰的尸体，冷嗤一声，用脚给它挪开了些。
太累了。骤然的放松使得原先被藏起来的困意席卷而来，也无心去抵挡这些困意，他靠着路灯斑驳粗大的杆身昏睡过去。
许亿撑着墙，缓慢地挪动着。
跨出黑暗的那一步，站在亮处时，是一股庆幸感在悄然蔓延。捂在腹部伤口上的手上，血半干涸时黏腻的感受让他觉得恶心。
此时明月高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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