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修脸上动容,嗫嚅几声,心中有万千言语想说些什么话却又说不得,似乎感到不好意思,只得道:“父亲,我见你这一阵子十分疲惫,可是因为国事烦心么?”
张居正拿手捏了捏额头,别的事情也不好与儿子说,只能捡些不太敏感的话题说与敬修:“嗯,今天圣上招内阁面奏,说太子主动提出要出阁读书,且要学武,暂时定在明春。”
敬修脸上倒是飞扬神采:“这是好事呀,前一阵子是父亲向圣上建议令太子出阁读书,圣上驳回,现在太子主动要求,这样圣上总不好驳回。这样看来,太子虽年纪尚小,却是睿哲渐开。”
张居正不动声色:“是啊,太子今年九岁,年纪尚小,今日圣上召见,显然十分爱重,向我们介绍太子的聪慧伶俐。”
“这样说来,论起年齿,皇太子与四弟仿佛,倒是更加成熟有主见。”
张居正沉吟片刻,道:“太子主动要求学文习武,这是个非常有利的倾向。以国家旧制,东宫讲学不出八龄,自英宗起,我朝君主不再巡视京营,以致武备弛废,现在太子主动要求学文习武,真乃大明之福。”
张敬修见父亲虽然这样说着,却不曾展眉,“那父亲何以忧心?”
张居正叹了口气,无奈道:“圣上最近龙体违和,太子幼而未壮,我不得不忧虑啊!”
敬修倒是觉得是父亲想多了,圣上正直壮年,偶尔有些小病小症,哪里就严重到有碍圣寿的地步。
“父亲怕是多虑了,今日圣上召辅臣面奏,自然身体好转,人食五谷,哪有不得病的,圣上好在壮年,必然康健。”
敬修说完,又想到当今圣上不爱视朝,也几乎不召见辅臣,但是现在观小太子,倒是与圣上两种性格,不由得问道:“父亲,你说圣上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儿子呢?”
张居正略沉吟片刻道:“自是与父亲贴心贴意的儿子。”
“那怎么可能?!”敬修脱口而出,他想的却是:儿子与父亲是不同的两个人,再怎么亲密无间,独立的两个人怎么也做不到贴心贴意啊。
张居正脸上表情顿时没得说了,半晌定格成一脸无奈:“你这样说,为父很是伤心啊。”
“阿爹!”敬修一着急,倒是露出些小儿女的娇憨之态。
张居正拍了拍敬修的肩膀,独自叹道:“是啊,父子不同,怎么才能做到贴心贴意呢?”
当晚夜色如练,皎白的月光移过慈宁宫的黑瓦檐兽上,小太子从擎着的书本上移开疲惫酸涩的眼眸,盈盈跳跃的烛光映出小太子茕茕孑立的模样。
西暖阁中已然只有朱翊钧与孙海两人,一坐一跪,朱翊钧抬起头,透过莹白的窗牖,风光肃入户,空余尘埃如蜉蝣般追逐挣扎、向死而生。
“你有何求?”
朱翊钧叹息一声,被这奴婢一跪,书是读不成了,少不得与他分辨分辨。
跪着的孙海似乎被这语言一激,更显惶恐,狠狠地啜泣一声,猛地抽了一口鼻涕,惶恐道:“奴婢、奴婢,不知?”
小太子见他涕泗纵横的模样,暗中皱了皱眉,这是没有被教训过的小宦官才会犯的错误,像是冯保那样的大珰,即使受罚,也会尽量给主子看到体面干净的一面,即使凄惨也要惨出美感,绝不会让主子看到一张腌臜面孔,徒惹人厌烦。
朱翊钧在后宫短短几天,已然敏锐感觉到这个魏阙兰宫的危险。
一座华丽无比的牢笼,自己就是那只血统高贵的金丝雀。说什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那高高在上的天子照样一年年浑噩地困顿于紫禁渊薮之中。
那些冠冕堂皇的陈词滥调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在众僚唇吻之中虚应个景儿,如同被高高拱起的佛陀,若不是披上那锦斓袈裟,遮挡起这草胎泥塑,众生又怎知我尘缘已断、金海尽干!
朱翊钧语气平静道:“不知?那你现今跪于我面前是为何?学前廷臣子充数邀名,还是学冯保沽恩恃宠?”
这话说得何其诛心,孙海脸色全变了,磕磕巴巴道:“奴婢不……不敢,不敢如此,奴婢谢主子搭救!”
“搭救?”朱翊钧面对孙海的感激并不动容,只是平静地问道:“咱为何要救你?”
喜欢【明穿】命俦请大家收藏:(m.mingyutales.com)【明穿】命俦明隅传奇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