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友笑道:“冤枉哪,我知道时你已签了契书,生怕我跟你抢似的。你买都买了,我怎还好多说?再则,我以为那坡出了名,现在已经没那样的事了。”
王大爷冷笑:“呸,当我不晓得你的花花肠子?!你莫不是盼着我住了那个宅子能帮你多赚钱!”
老友大笑:“我赚你更赚哪,先生可生出什么想法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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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使林子不再销魂,王大爷想了各种招数。京城规范极严,伐木改道搭建皆需取得衙门许可,院子以外不是他的产业,他不能拉网子设路障。
王大爷挂过条幅,立过木牌,派两个小仆每天几次在那一带巡视。
真的劝住了几位,林子里已数月没添过新了。
王大爷竟生出了几丝欣慰——老夫买下此宅,想是上天令我多积功德?
岂知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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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大爷端详那人。
二十余岁年纪,一二百斤重量。面如满月,油且细腻;浑圆身形,包裹锦缎,内衬绫罗。头顶玉冠,若羊脂新凝;腰间珠嵌,似星落凡间。如此品貌,必是富贵子弟,绝非寻常白丁。
王大爷端的生出一股怒气,这胖小伙子,将整身行头扒拉下来,便够一大户寻常人家数年花用了。
容易让人钻牛角尖的坎坷,不过就那么几样——
罪责、背运、无财、缺爱……
能自由爬山,便非摊上了什么大罪。
一身富贵行头,扒下即是本钱。
如此年轻,何愁不能翻身?哪里遇不到良缘?
怎的偏来这里给老夫添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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衷叔先已给小胖子灌过解药,伊吐出不少,半趴在满地狼藉中。
衷叔吃力帮他翻个身,擦擦脸,王大爷看清他面目,愣了一下。
这……
是……他?
难怪了……
怒意松化,转为一丝怜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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衷叔端详王大爷神色,小心翼翼问:“老爷认识此人?”
王大爷微颔首。
“前日薛国太的寿宴上见过。”
“薛府的门槛太高,小的们无福同老爷进去。总想多听听老爷说那日的事,也好涨涨见识来着。”
衷叔瞅着地上的胖青年。
“这位也在国太的寿宴上,莫不是个名门世家的公子哥儿?未听说新近京城有哪位老爷家落难。”
难道小哥儿是位情种?
王大爷叹了口气:“有时候并非家里有事,或他怕连累家里。”
越是高门大户,往往为了整家整族的利益前程,会放弃那些惹了祸的,无关紧要的子弟。
寻常人家的孩子在外惹了祸,父母长辈多会拼命护着,只是使力处有限,护不护得住另说。
而富贵人家多子多孙,如果小宗旁支的某个孩子不受家中待见,可能完全被至亲甚至父母冷落,更容易卷进各种明争暗斗。若闯下祸,轻则倒罢了,重则家人处理前先得掂量一番,首要确保不会连累家人。
各有不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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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大爷回忆着薛国太寿宴那天。
两幅画,两个截然不同的年轻人……
先不论画,王大爷当时便不相信这个年轻人如此糊涂。
再轻狂的少年人,也不会做那样的事。
有什么好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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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这年轻人躺在他门口的树下,印证了他当时的想法,王大爷心中怜悯更甚。
衷叔搓搓手:“老爷认得他就好,那么只给他家里报信,无需惊动衙门?”
王大爷盯着胖青年惨白泛青的脸。
“休要报官,亦不必告知他家里。先将他运进院,我自有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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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中,所有人都定住了。
他们仿佛经仙术点化,变成花间的石像。
不动不移,无息无声,只望着徐徐展开的画卷与画前的少年。
少年的衣袂在微风中拂动,周身笼罩着薄雾与光晕。
他即是那施法的仙人,乘羽鹤而来,随时踏云飞去。画卷系仙者不经意间挥毫,令凡夫得幸,于水墨浓淡中窥见神山天海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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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中云浪翻涌。
他的内心亦滚拍巨波。
他分明站在自己的画前,却只能呆呆盯着不远处的画卷,一动不动,眼前一阵阵炫着白光,满绣团花的松绿锦袍被汗水浸湿,粘在身上,紧绷绷地,腋下似乎崩开了线。
他无暇顾及其他,脑中浑沌空白,连挑刺的念头亦生不出。
他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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