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青纯第一次去庙里，平日她走这么长的路都是去姨妈家，她偷偷问小孃：“从我们村去我爸妈那里要走多久啊？”
小孃把她拎起来抱着走了两分钟，随后放下来，她边喘边说：“照咱们这速度，可能要走三年。”
说完她打开饮料瓶喝了口水，递给侄女，侄女不接，小脸苦了吧唧的。她捏捏她粉扑扑的脸蛋：“咋啦，生气了？”
“没有。”她低头看看自己的布鞋，小孩子脚长得快，还不像衣裳裤子，可以勉强穿一穿，鞋小了，就夹脚了。
何若冬假咳了一声，她不好意思地擦擦鼻子，她才看到青纯的鞋子不合脚了，鞋头那里的布料极薄，有一只险些呼之欲出的脚趾头。
此刻山是山，水是水。她转移话题，让人高兴。她道：“明年小孃毕业，然后就有工作了，发了工资，我带你去找你爸妈。”
“真的？！”
“当然是真的。”
青纯又问：“那我们也走路去吗？”
“傻子，走什么路，当然是坐车。”说完似乎是想到了那场面，她又没忍住仰天长笑，“走路……走路我们得背多少双鞋啊！”
何青纯开心地鼓掌，从那一刻起，她比任何人都期待着小孃毕业，拿工资。
阿婆将篮子放在树叶下，走了半天路，湖面的波光粼粼仍然能从层层树叶中投进来。
外婆拿着根小树枝：“何若冬，你像什么样子，村里最没文化的人都晓得不该在山上大笑，造孽啊，你可稳当点，别让小娃学了去！”
何青纯惊喜地发现一样东西，她快速爬上一个小山坡，清凉的山风裹挟着草木的气息，她气喘吁吁地大喊：“野鸭子！真的有野鸭子！”
下面，是小孃的求饶声：“不要，妈，你怎么真下手啊！疼死了……”
“疯丫头，啥时候才能长大！”
小孃“略略略”，朝阿婆做鬼脸。
野鸭子悠哉自在地遁入了哪片水，云彩悄无声息地移到了哪座山。
庙里香火袅袅，何青纯心不在焉地跟着大人跪拜，她偷偷瞥那发出“咚咚”声的黑色物体，又看和尚嘴皮扇动，发出一些听不明白的字符。
上完香，小孃就带着青纯先出来了。
寺庙石凳旁站着一个人，又高又瘦，还扎着一个麻花辫。何青纯定睛一看，那眉毛那眼睛，她喊：“姨妈！”
这声量一出，周边人都侧目而视，嘴里小声议论着，何青纯才反应过来，阿婆再三叮嘱过：入寺不能大声喧哗。
她连忙捂住嘴，好在姨妈和小孃都说她。
“姐，你怎么来了！不是都说了你身子不方便别来吗？”
“没几步路，我刚好把这段日子纳好的鞋给青纯。”她弯腰拿起石凳上的袋子，低头一看，责怪道，“孩儿鞋都破了你们咋也给她换。”
“这是给我的吗？谢谢姨妈！”何青纯自若地打开那红袋子，里面有三双鞋，看大小，她立刻能明白，阿公阿婆和她。
她拿出那双浅粉色格子的，抱在胸前，爱不释手。
“快换上，回家那么远的山路。”
“不要。”何青纯笑得弯起眼睛，“那山路好多土，穿脏了咋办呢。”她可舍不得。
“穿脏了，那姨妈再给你做啊。”
风卷起老树上的红丝带，一波又一波。阿婆也从庙里走出来，她拎着空空的篮子，靠近便指责：“在家说多少遍都不管用，你那么大声说话惊扰了神仙怎么办？！还有你，一个挺着肚子的还来这，合适吗？”
何青纯的一边脸被捏起，外婆的指腹如同沾了粗糙的沙砾，她难受得紧，干脆拉下来细细地看那些纹路，上面密布着纵横地小楷格子。
“行了妈。”姨妈拉过阿婆的手腕，眼神示意，“她还小孩儿呢，哪懂这些，你别吓着她了，再说，我这肚子才哪儿到哪儿啊。”
“就你来啊。”阿婆看看周围，又问。
“牙良和他爹大早上就去田里头了，我趁他娘送饭的功夫跑出来了。”
阿婆微微张开嘴，用食指戳着姨妈的脑门，笑骂了句：“疯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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