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挂着的时钟滴答作响,秒针每一次跳动都在提醒着今天已经处理了多少具动物遗体。
这个平时安静得能听见针落的空间,今天却因为一位愤怒的客人而变得紧张起来。
高温处置舱的余热让温度计固执地停在24度,但空气却凝固得令人窒息,连漂浮的灰尘都仿佛静止在空中。
梁勰白大褂下摆的手微微颤动,那是他连续工作十二小时后控制不住地疲惫颤抖。
女人用美甲戳着电子秤显示屏,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满:“83克?它生前体重有2.8kg!”
她的香奈儿套装袖口沾着动物绒毛,精心修饰的指甲在钢化玻璃上刮出高频噪音。
“这些是消化道清理出的异物。”
梁勰将照片推过处置台。彩色塑料碎片在偏振光下折射出糖果般的毒艳光泽,与灰兔胃黏膜的暗红形成病理切片般的对比。他耳钉随动作轻晃,在女人瞳孔里投下两点冷光。
“我们已经按照协议进行了清理工作。这些异物的重量并不算在小灰兔的净重里。”
女人脸上洋溢着难以掩饰的不满和委屈,她提高音量道:“你们的这个说法,真让我心里特别不好受!我的小灰宝,它对我意义非凡。”
梁勰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他轻轻叹了口气,又缓缓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保持温和与耐心:“我明白您此刻的心情,但这是我们的工作流程。我们尊重每一个生命,都会按照协议进行处理。”
梁勰的视线掠过女人身后举着手机的男人,注意到他刻意调整的拍摄角度。工作室的监控探头无声转动,将画面聚焦在那只可疑的手。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方晓婷抱着一叠文件匆匆走进来。她一眼就看到了正在拍摄的男人,身体本能地侧了侧,挡住了身后的标本柜。
女人的脸色变得煞白,涂着精致口红的嘴唇颤抖着:“你们...这少给我个合理的说法。”
梁勰突然站起身,这个动作让女人下意识后退了半步。他走到一旁的展示柜前,取出一个小巧的陶瓷爪印:“这是灰兔的爪印。我们发现它的右前爪第二趾天生缺失,这个特征。”
他的话还没说完,女人突然情绪失控,猛地一把抓起爪印,狠狠地摔在地上。
瞬间,陶瓷碎片如雨点般四处飞溅。其中一片锋利的碎片,在空中划过一道冷冽的弧线,擦过梁勰的手上,留下一道细细的血痕。可他的神情依旧冷峻,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刺痛并未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女人摔完爪印后,似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突然安静下来。她呆呆地站在原地,泪水不受控制地冲花了眼妆,在脸上留下斑驳的黑色痕迹。
过了片刻,她才像是从悲痛中渐渐回过神来,颤抖着双手从名牌包里缓缓掏出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只可爱的小灰兔,静静地趴在窗台上,惬意地晒着太阳……女人看着照片,喃喃自语道:
“它最喜欢趴在窗台上晒太阳,我没想到……”
方晓婷默默递上一盒纸巾,女人却没有接。她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
“给我一份详细报告,我要知道...知道它最后的每一个细节。”
“当然。”
梁勰点头,示意方晓婷去准备文件。
梁勰蹲下身,动作轻缓地拾起碎片,
“这个,可以重做。但您签过同意书,爪模成功率只有92%,这是目前工艺的极限。”
女人离开时,背影挺得笔直,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清脆的声响。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走廊尽头,方晓婷才长舒一口气:“梁总,您觉得…”
“准备危机公关预案。”梁勰解开领口有些发紧的纽扣。
方晓婷点头记下,犹豫了一下又问:“您手上的伤要先处理一下吗?”
梁勰这才注意到手背上的血痕已经凝固。他轻轻摇头:
“不碍事。”
他的目光落在桌上那张灰兔的照片上,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至少她真的爱它。”
方晓婷轻声提醒:“梁总...后面还有——”
“我知道,你先出去吧。”
指腹蹭过伤口,结痂的边缘微微翘起。梁勰望着照片里晒太阳的灰兔,想起处置室里还躺着三具等待处理的遗体。
消毒水的气味从半开的门缝渗进来,混杂着冰凉的空气,连桌上的咖啡杯里,也残留着一股未散的苦涩。
走廊的感应灯随着脚步亮起,刺得瞳孔收缩。处置室的门把手上凝结着水珠,凉意透过橡胶手套渗进来。
推开门时,一只老年橘猫安静地躺在不锈钢台面上,毛发在无影灯下呈现出枯萎的橘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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