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提到了哥哥，秦溯阳脸色有些难看。
他将饮料一饮而尽，冲倪舟摇头，表示自己已经没有想问的了。
在这种天气里，凉席干的很快。倪舟上手摸了摸，觉得已经差不多了。所以决定问出收尾的问题：“你为什么要加入这个公会？”
在他眼里，对方不像是那种会对直播感兴趣的人。
“因为这个。”秦溯阳抬起左手，展示上面的电子手环。
“在公会商店里换的，只有戴上它才能长时间停留在表世界。”
后界人通常会选择在一个相对安全的ROOM作为据点，聚居的人一多，自然也发展出各种各样的娱乐活动。
然而与外面不同的是，死者们没有亲人与记忆。在魂飞魄散的压力下，每个人所做的也不过是在那里放纵狂欢，等待着随时可能到来的死亡。
“我不想待在那里。”
即使来到了表世界，也会因为缺少社会身份徘徊在人群边缘。
“起码这里有温度的变化，太阳，落叶……”
出租屋离市中心很远，房屋普遍低矮。停电后，不被人造光源打扰的天空缀满距离他们几千光年远的光点。
“还有星星。”
倪舟想说些什么，开口才注意到自己嗓音的干涩：“嗯。”
他清了清嗓子，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其实我一年后就要死了。”
这句话没头没尾从他嘴里冒出来，听起来十分突兀。
“你注意到桌上的病历了吧……相片是几天前才贴上去的。我毕业后打算彻底放弃这个爱好，所以也不想看到它们。”
没听说过碳酸饮料也能喝醉人的。但倪舟现在真实地觉得自己脸在发烫，引以为傲的语言逻辑此刻摇摇欲坠。
“但反正要病死了，干脆就去干点自己喜欢的。但我没有钱。再上半年班，拿到年终奖辞职。然后租车，买设备……”
他掰着手指算天文拍摄会需要的东西，没有去看秦溯阳的表情。在十分钟前，倪舟从未想过自己有天会向其他人谈起这些。他讨厌别人同情的眼神，另外，他这一生里也没几个亲密到可以说这些的人。
大学时头昏交过的男友算一个，他们分手后关系近似仇人。
可能是因为今晚的星空实在太好，也可能是因为在秦溯阳身上感受到了相同的处境，总之，倪舟做出了决定。
“你要和我一起吗？”
把话说出口时有一种畅快感，回过神来却又有一种隐秘的羞耻。但几天以来的生存压力依然在这一刻得到了缓解。倪舟咳了几声，试着找补。
“当然，这不容易……我是说，如果那时候我们都还活着的话。”
他说完才抬头去看秦溯阳，也是在这时候才发现，对方浅灰色的眼睛一直认真注视着自己。
“好。”
秦溯阳这么回应着。
夏天可真是个神奇的季节，在炎热的气温下，冰化的很快。
倪舟将杯中剩下的液体一饮而尽，只觉得淡到没味。
周围居民楼的灯光重新亮起。
*
即使昨天发生的事比倪舟前半生加起来都波澜壮阔，但早上起来，是周二。
周二就意味着要上班。
倪舟醒来，习惯性拿起手机，按开机键，屏幕依旧漆黑一片。
手机没电了。
昨天睡前倪舟忘充电了。
主要因为有伊尔森在，就算电量耗尽手机也能正常使用，所以才没怎么注意。但今天早上，伊尔森没有叫他起床。
看挂钟，已经比平时闹铃的时间晚了半小时。
倪舟猛地从床上弹起来。
匆匆忙忙把自己收拾到能见人的地步，倪舟推开门，却看见一位深棕色头发的少女蹲在门口。
哐的一下，倪舟把门关得很响亮。
秦溯阳在厨房那刷牙，听到这边动静，疑惑地探出半个脑袋，嘴里还叼着牙刷。
“我没事。”倪舟这么对秦溯阳说。
他深吸了一口气，再次打开门。
那个十分眼熟的少女在他第二次开门的时候站了起来，此刻正堵在门外，阴恻恻地冲他笑。
倪舟当然还记得她——这位就是面试里，蹲在电梯角落的那个女孩。
倪舟面不改色地穿过她的身体出门，心脏却在狂跳：
不是错觉，大白天的真见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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