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宵熬夜的阴影挂在闫岚眼下,她端着伞冲向学校。
起的太晚,迟到近在咫尺,清晨的心脏在胸腔发乏发痛,她跌跌撞撞,踩着早自习的铃声冲向班级,发丝、后背、裤腿早已湿透,黏在身上如同裸身掉入粘稠的麦芽糖。
一阵晕眩,眼前发黑,好不容易坐下。
身边的同桌看也没看她一眼,只是低头疯狂默背着古文。
此刻,语文老师走了进来。
闫岚瞬间绝望地发现,昨夜她要求他们背诵的古文在她发酸发晕的大脑里一字一句融化掉,留下一片空白。
她烦躁地翻开语文书。
“好。昨天让你们背的背好了吗?现在我来抽查啊。我随便点一个起来背,我说停就停背,接着换一个起来接着前一个背。背不出来站到后面去,下课找我继续背。”
她推了推老花眼镜,翻着教材。低下背诵声窸窣出声。
又过了一会儿,她开了口:
“把书收下去了。我点人了啊……”
“何杉山,学委来开个头。”
何杉山在闫岚的余光里起立。她温和清冽的声线传出。
“余家贫,耕植不足以自给。幼稚盈室……求之靡途。”
“请坐。闫岚继续。”
闫岚脑袋嗡了一声。
手抖着站起来,她勉强挤出来几句:
“求之靡途,呃,会有四方之事,诸君以——”她停顿了一下,“以,嗯,惠爱为……嗯……”
“好,坐下,下课到我这里来。严子辰。”
闫岚晕乎乎地坐下座位,大脑发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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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图表画的很艺术啊。”物理老师背着手把闫岚操作单上的图表举起来在四周同学那儿转了一圈。
她听到有人没憋住笑的“扑哧”声。
她半趴在实验桌上,大脑沉甸甸地,什么也不想管,只想快点下课,离开这间潮湿破旧的物理实验室,离开腐烂气息……
她肚子也饿得发慌。
长期熬夜,为了早上晚些时候起来,她已经连续近三周没吃早饭。
时间不情不愿地碰了碰下课铃声的启动键。
终于得以回教室。
走在楼梯上,闫岚的脚步飘忽不定。逐渐,她感觉身子又轻又沉,重心不停漂移,漂移——
一阵耳鸣。
她顿觉不妙,下楼的脚步快了许多。
忽地,晕眩彻底袭来,腿一软,她一个没站稳。
她咬住牙,右手死命伸向生锈的楼梯扶手,掌心蹭过光滑的水迹,好不容易扶稳,右脚却又在台阶边缘虚浮一晃——
后脑勺撞上瓷砖的闷响惊走了窗边鸣鸟,右小腿一阵剧烈钝痛,如同零件错位的费力摩擦……走廊传来一片惊呼声,迷晕之中,闫岚看到黑色带着蓝笔划痕的校裤在自己眼前,薄荷的淡淡清凉被无限放大;刺入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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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滴——”
迷茫中,远方传来铁推车经过的哐当声响,近处女人用方言叫着:
“护士——一号床换药了!”
她恍惚地清醒了,睁开眼睛。
她望见了天花板霉成水墨画的痕迹,接着刺进视网膜的是右腿上那白花花的石膏,那条小腿钝痛如图被斜插一根生锈钢筋。
她感到头部眩晕、沉重,如同被塞入离心机一样天旋地转。
手臂的擦伤再次蹭在床单,发麻生疼。她瞥见了手上的滞留针。
消毒水气息弥漫在四周,钻入她的鼻孔。她口干舌燥,支撑着起身。
这时,给病人换完药的护士向她走了过来。
那是一个高瘦的中年女人,眼角已经攀上鱼尾纹。
她拿起了病例板,走到她床边,瞥了她一眼。
“小姑娘,叫什么名字?要起来是吗,等一下我帮你弄。”护士的圆珠笔一下下敲着病例板。
闫岚张了张嘴,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带。她觉得自己一切的器官都似乎不属于自己了。
她只发出一个沙哑的气音:
“……水……”
“先说是不是叫闫岚啊。”
“……是。”
“好的。你阿姨缴了费了,给你带了粥,在床头呢。哎,那女人也真是的,小姑娘摔成这样陪也不陪一下,都躺了一天了……”护士一边皱着眉头,一边慢慢在她的后背床头垫上枕头,扶她一点一点坐起来。
“死了……再找她。”
她只觉得喉咙里血腥翻涌。
“咋这样说话!呸呸呸。你只是右腿胫骨骨折了,脑震荡要观察要四十八小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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