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烟雨霏微,世界染上灰色水彩。
闫岚挤过人群去公告栏里看。首先她看到的是何杉山的名字。年级第五,班级第一。
然后是自己的,年级第一百八十三,班级倒数第九。她麻木地退出来。她退回教室,缩在自己的椅子上,翘着凳子发呆。
也许何杉山去厕所了,或在办公室,座位上没有人;闫岚有意无意地把眼神放在了她桌上的那本书之上。那是余华的《第七天》。封皮有些翘边,书脊贴着红框白底的标签。看起来像是县图书馆借的。
她短暂地惊了一秒钟。接着继续发呆,却没有移开目光。
直到何杉山从外面回了教室,来到过道里,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她的眼神好奇而礼貌,手拢了拢左变边翘起的碎发,温和地笑了一下。
闫岚与她四目相对了三秒左右,何杉山移开了目光,坐回椅子。
闫岚也移开了目光。她看向雨声簌簌的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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闫岚的上学日志很简单,简单到能够成为一条条来回往返的线段,成为一个规整的几何图案。转过街口就是学校;中午放学固定去一家云吞面馆吃面;晚自习前回家,烧好表弟和阿姨的晚餐,自己煮青菜肉丝面吃;最后回学校。
她只为巷子口的猫咪驻足几步。黑夜里,雨丝细密地侵蚀它们的毛发时,她就会站在旁边看它们,看它们蹲坐在屋檐,梳理自己湿漉漉的毛,看它们互相依偎。彼时水汽氤氲,夜色朦胧。她拿出手机拍照,编辑一条朋友圈,有时候发;有时候又重新将朋友圈删掉;有时候发出去后又很快设为私密。
或许她会蹦几句韵律错杂的文艺句子来。
接着她就回到她阴冷的,永远散发霉味、烟味、油烟味的楼道;绿铁门,只有楼梯,墙壁斑驳陆离,霉了一块又一块。楼梯的护栏之间缠满蜘蛛网,墙角菌丝横行,蚊蝇发出魔鬼的低笑,一楼的老太太只拉着一层蚊帐帘子,大门没关,屋内传来《西游记》电视剧的声音。
她爬上五楼,进入李珊珊狭窄的家。
烟酒味扑鼻而来,还有一股臭气。立式空调里传来耳鸣般的躁动,冰凉的残羹照在橘灰色的伞型罩笼里,墙上钟表的指针在跳动。李树宏的房间门没有关,传来他与不知道哪位社会兄弟开着一个女孩的黄腔,吵吵嚷嚷,笑骂连连。她经过房间门口时向里面一望,那个男孩只穿一条内裤躺在床上,手里掐着一根未点燃的烟,床下放了几瓶啤酒,积了烟灰,房间灯开到最亮,写字桌上堆着一沓一沓的废纸。他才十五岁,是李珊珊没有父亲的儿子。
闫岚将试卷从书包里掏出来,开始在餐厅写完最后几道题的时候,那个男孩的声音逐渐低下来;后来挂断了,他披了件衬衫从房间里出来。
他走到闫岚身边。
“姐,帮我个忙呗。”他手里端着一罐啤酒,有点醉意,酒气漫散开来。他嬉笑着将手撑在餐桌边上,盯着闫岚瞧,鸟窝一样的头发散发出糟糕的臭气。
闫岚停下笔来,侧头看他,面无表情。
“说。”
“这么爽快?”李树宏打了一个酒嗝,眯着眼睛死盯着她。
“那周末给我去收银柜里拿点钱。”
闫岚愣了愣。她的眉毛压了一下。
眼神又瞟低了。
“不行。”
兔崽不知道要做什么,竟要使唤她偷钱。
李树宏顿了顿,他表情一拧。
“喂,你知道怎么拿钱,老妈又不管那里。拿一点又不怎么样!”他吵吵嚷嚷地说,在桌子边上踱步,手往餐桌上拍了一下。
闫岚有些烦躁,嗤了一声,重新拿起笔。突然,李树宏擒住她的手,把她的笔摁下来。
他瞪着她那双危险美丽的丹凤眼。
李树宏叫了一声。
“和你说话呢!”
他扭曲古怪的脸压在闫岚头上。
闫岚嘴角扯了一下。怒意上涌。
“滚。”
李树宏起初愣了一下,接着眯了眯眼。
他瞥到了她放在笔盒里的分数条。
他快意地笑了。“呦,31名。你们班总共四十人吧。”他的青春期少年的沙哑嗓音嗬嗬地发出奇怪的声响,在笑,抑或是在低吼,“这么暴躁。通宵打游戏的“学霸”。你不帮我我就把你打游戏的战绩告诉老妈——她会给你好脸色?你个没爹没娘的。”
李树宏话音刚落,闫岚就倒吸一口气,刷地站了起来。
“要偷自己偷!你去抢也行!当你妈面抢!”闫岚吼了出来,“你他妈滚蛋吧,别烦老子!”她的声音沙哑,撕裂,透着熬夜过分的焦躁灼热,似乎夏日炎炎的所有热气全放出来;接着进入十月的秋天。
猛然,前所未有的勇气让她一巴掌扇在了李树宏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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