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四第一反应是不太合理。
但转念一想,这些天阮玉山劝他认钟离善夜做义父,四百岁的钟离善夜收他这个十八岁的儿子,难道就合理了吗?
大家都不合理的话,那一切就都合理了。
他二话不说,走到角落,扶起那个小蝣人,将其带到阮玉山面前,又对其道:“叫爹。”
小蝣人显然是不敢,又或是不情愿,看了看阮玉山波澜不惊的脸色,又转而仰头望向九十四,仿佛在恳求他将此事作罢。
九十四知道小蝣人是害怕阮玉山,没由来的害怕。
当初在饕餮谷他的许多同族被带上阁楼去见阮玉山时也曾露出如此恐惧的神色。
阮玉山这个人,从内而外,周身气度都太不令人甘愿亲近。
可九十四知道,阮玉山其实脾气还算不错。
当初阮玉山带他来此拜钟离善夜为义父的意图,他虽没点破,心里却很明白,对方是因当初他在食肆暗道被纪慈下药一事一心想为他找个依傍,如今阮玉山有心认这小蝣人做义子,那九十四为了这小蝣人的心,也同阮玉山为他的心一样。
九十四把手放在小蝣人的头顶,用蝣语轻声道:“叫了爹,再也没人敢把你捉进笼子里,再没人敢屠杀你,再没人敢侮辱你。”
他并未对小蝣人多说阮玉山的身份。
红州的城主,世家的家主。跟着阮玉山姓,除了永远的安宁还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但九十四无意替自己的族人觊觎原本不属于他们的一切,他只要保这个小蝣人一条性命便觉得很好。
小蝣人低下眼,站在原地默然片刻,转向阮玉山,低着头,含糊不清地喊了声“爹”。
平心而论阮玉山并不喜欢这个孩子,从脾性做派到说话行事,这孩子都对不上阮玉山的胃口。
但那又如何?
这世上本就没几个人对得上他的胃口。
认这个是认,认那个也是认,再抓个品行兼优的人来给他当儿子,他也不一定看得上。
比方说那个谢九楼,忠义仁孝面面俱到,可阮玉山一想起这么个人管自己叫爹的画面,那简直阵阵恶寒。
这阵恶寒催使他迫不及待赶紧认下这个义子,以免被他假想中的谢九楼趁虚而入。因此阮玉山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算了算字辈,对这蝣人道:“打今日起,你就叫阮铃——出去吧。”
阮铃也不知把他的话听进去几个字,只听闻阮玉山那句“出去”,便如获大赦,抬头迫切地看向九十四,等九十四也点了头,便立刻转身跑出去不见残影。
阮玉山看阮铃跑远,一直守在门外的那罗迦也跟着追逐出去,眼下屋子里就剩他和九十四二人。
他开始撸袖子,从灶前站起来,准备烧水做菜:“你刚才用蝣语对他说什么?”
九十四则走向面壁的水盆,洗过了手,一边擦,一边学他上回的语气反问道:“你觉得呢?”
阮玉山说:“必定是我的好话。”
“非也。”九十四淡淡道,“我同他说,你的心,和你的脸一样黑。谁敢违逆你的意思,转眼就没命可活。”
阮玉山摸了摸下巴,轻笑一声,姑且把仇记在心里,不再搭话。
此时是傍晚,太阳快要落山,白日里山顶的天就乌云密布,眼见是要下雪,这会子寒风呜呜咽咽地在院子里打卷,门板也被吹得时不时发出拍打声响。
九十四在厨房给阮玉山打下手,时不时地递个柴火加点水,没事儿了就坐在门槛上翻翻书,不多时天色暗沉沉的黑下来,第一粒雪花就飘到了他翻卷的书页上。
他蹙了蹙眉,纵使雪花在落到书上的第一时间便很快融化,九十四也还是没忍住用手指做出将其扫开的动作——他真是太不喜欢雪天。
雪天一到,他里里外外都愈发感到严寒。
身后伙房里灶下的大火烧得呼呼响,九十四看着书页,脑子里浮现出火光跃动的温暖模样,还有此时站在灶前的那个人影。
从他们认识第一天起,阮玉山就在灶前那样站着给他做饭。
夜里的火光总是把阮玉山的身形勾勒得更加明显。
在目连村的时候,九十四在天色如墨的傍晚坐在屋子里,看着檐下生火做饭的阮玉山,觉得此人的身影在火光前真是太过高大,那副修长的小臂泛着古铜般的健壮颜色,没有一次对他进行施暴殴打,却总是在为他的温饱忙活。
九十四的指尖在书卷的页角处滑动着,来回调弄书页的折角,似翻不翻,书页上的中土文字随他的拨弄翘起又躺平。
他的目光定格在那些横平竖直的墨迹上,遗留在书本中的思绪无法延展,往前一想,脑子里全是火焰爆破的燃烧声和身后屋子里沉稳缓慢的脚步。
陈旧的书页是柔软的,边角微微泛黄,比其他地方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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