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珩这才看出,是茶馆那个喝散茶的男人,浅笑道:“无妨。是我思虑不妥。”
男人卸下货物,屈肘靠在桥栏,摆手道:“害,跟你无关。我日日都要扛这些粮食去集市换些布料用具。你帮我一时,我诚心感激你。但你看,我身上脏污得很。”
他畅快地摊开双臂,展示身上这层粗布,显然很久未换,泛黄陈旧看不出原色,唯一明显点的,是袖口和腰间的大补丁。
男人上下打量道:“你在这里干什么?也是和城墙那些外客,来看日出的?那你来错了,这是西边,你得去东城墙。”
晏珩指着清河上游道:“我在等人。”
男人瞥了眼晏珩指的方向,脸色微变,他再次艰难扛起货物,这次,他险些被肩膀的货物压得仰面倒下。晏珩慌忙想搀扶,但还好,男人及时抓住桥栏,稳住了身形。
“小伙子是不是把你吓着了?我的问题,就不该把它卸下来。”
晏珩道:“没有。您的腰怎么样了?”
男人摆手无所谓道:“老毛病,啥事没有!孩子,等不到就早些回家。”
没等怎么会知道等不到呢?晏珩开始觉得这句话有问题,但想细细追问,又怕耽误男人赶集的时辰,乖巧地点头嗯了声。男人大步跨下桥。
回头又向晏珩使劲挥了挥手。
晏珩没看懂,这是让他过去,还是让他回去。男人见他无动于衷,便摇头叹了声气,转身走了。
又过了半炷香,太阳彻底冒出了头,悬在擎季城上空。晏珩以为这次真如那个男人所言,等不到了。没曾想,他正打算回城,边走边想该给圆圆买什么早饭。
一大波,密密集集的人,骡子,车子.......他们像一条浩浩荡荡的队伍,马车率先在前,牲畜们在中间,而无车无骡的城民,稀稀拉拉,像一条望不到头的尾巴。
晏珩讶异地望着面前这些人匆匆路过,那条本就不宽的桥,刹那间,竟然人满为患。
“那是什么?”
一个膀大腰圆的女人瞪大眼睛,神色惶恐,篮子紧紧抱在胸前,腾出一只手指着清河上游拐弯处。一截只有手指大的黑色柱状物体正被河流推送过来。
愈来愈近,它也愈来愈大。由黑色慢慢扩展出深红,在碧绿的河水里延伸出一道极浅的痕迹。
当真正被桥墩拦截下,刺耳的尖叫声终于从人群里爆发。不等晏珩下河将尸体捞起,桥上已经有人开始互传,拥挤,头探头,身贴身。
忽然,有人大声吆喝起一个名字,旋即,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被瞩目的老人眨着浑浊的双眼,他看不清这些人为什么一副急切又怜悯的样子,因为年轻时劳累,现在已经七十的他根本耳聪目浊,他摆手势,大喊着。
“你们在说啥?我听不见!”
不知为何,桥上方才嘈杂一片,竟莫名归于寂静。静到只有浪花拍打石头的声音。
有人向晏珩打了个手势,晏珩没有犹豫,施术踏至水面,双手小心将尸体抱起,放在河岸边,那片温暖的草坪。
“你们,到底在说啥?我要忙着去集市卖筐,幺儿还等着钱哩!”
老人焦急地扒拉开人群,提溜着一大串竹筐往远走。窄瘦的脊背,阳光晒得发亮。一个马车上的妇人驱车来到他身边,邀请他上来。
“咱俩平日也不来往,这人情,我还不起。”
妇人温声哄着老人上车,轻松些,还承诺以后赶集,她都带着老人。但老人却很是执拗,甚至因为这样的善意,发了火。
他怒嗔道:“这是干啥啊,我说了,我不坐!”
妇人只好把他儿子拉出来当借口,老人起初还半信半疑,后面看妇人一本正经,还佯装生气的架势,便上了车。马车两侧有窗户,帘子遮挡得严严实实。
“别把我竹筐压坏了,要不我还是下去吧。”
“下什么?你幺儿给我的钱就是你坐马车的钱。你不心疼你幺儿啦?”
老人坐下没多久,就开始说怕把车坐脏,又说有点挤,还是下去方便,竹筐留着。理由千万个,都被一句幺儿堵了回去。
妇人最后哭笑不得:“让你享福,你怎么还偏要吃苦?苦吃惯了,就真不把自己当人了?”
她的马车后,是接二连三开始行程的城民。当晏珩将尸体搬到草坪上时,大部分人已经悄然离去,少数人凑近看见惨状,纷纷退避三舍。
尸体胸腔已无三两肉,白森森骨架却连接着一颗完整的头颅。腹部柔软 ,一按就涌出很多水。想来是河水灌溉了进去,双腿浮肿,锯齿割痕,血肉翻飞似鱼鳞。
青天白日,这人与这灿烂凡间格格不入,死白的眼眸无神望着天空,瞳孔印不出半分倒影。
晏珩倒吸一口冷气,猜测被彻底印证。而后,月圆之夜很可能还会发生命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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