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到五更天,楚玉香坊后头偏院正屋内,烛光陡然亮了。
楚昭宁披了件半旧披袄坐到妆镜前,才捏起镜台上的合香梳,就慵懒着满是睡意的嗓子喊了一声:“刘阿嬷,起来了。你去喊喊陈香工他们,得赶早出城。”
外间屋子里,刘阿嬷在榻上闷了一会儿,才抱怨着悉悉索索起床。
“催催催、一天到晚就知道催!若夫人安排我到二姑娘手里听差,今日跟她去刺史府耍玩,便不必顶风冒寒起早……跟着你成日猫在香坊里做牛做马,累我一日不得安生。”
未几,刘阿嬷“砰”地一声闭了门,脚步声重重地进了院子,显然是去叫前院的陈香工。
闭门声震得楚昭宁背脊一僵,难为情须臾,冲镜中的自己自释一笑。
刘阿嬷是楚家主母穆云香的陪嫁丫头,嘴是刁毒了些,怨气重了些,心肠还是好的。
当年,她生母将满月不久的她,强行送到楚家后,一直是刘阿嬷照料她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庶长女。
打小被丢在这处偏院养着,刘阿嬷给她买了一只小白鹅,撵吓偏院内出没的蛇虫鼠蚁,也能给她做个伴儿。
她给大白鹅起名“白将军”。它已有十多岁,成日在院子里扯高气扬地巡院,特别护主,她心头爱甚。
刘阿嬷口中的“二姑娘”,是主母的嫡亲独女楚昭玉。
昭玉小她两岁,生有娇花柔柳之貌,七窍玲珑之心。随嫡母在外见了许多世面,言下有物,令人闻之生喜。
近几年昭玉年岁渐长,婚事上高不成低不就,主母心急之下请了益州府乐营的教习舞博士、乐正,教昭玉学舞习琴。
她听昭玉手下的婆子在坊里夸,说昭玉学得极其刻苦,整个益州城,无一女子能及昭玉腰肢软。
楚昭宁自觉无柔软的身段,更无抚乐的天分,她的兴趣只在调香时的鼻尖千香,制香时的指上百味。
纵她有兴趣,主母也从未提过送她去乐营学习——香坊的营生得有人操持。
麻利梳好一个单螺髻,她起身用葫芦瓢盛了满满一瓢粟米,打算将白将军喂饱。
推开门时仰头一看,天上云遮月蔽,唯一粒长庚星亮晶晶犹明。起得是早了些,却也是没法子的事。
今日,将青城山观主罗天师的香药送到后,她还得赶去九陇县落宿,明日一早参加九陇香会。
从益州出发至青城山,得有大半日车程,早走方能早到。
九陇香会于每年清明节后举行,广汇八方胡商、蕃商,卖的是海外国中的天材地宝。
于整个景朝境内,就香材、香药而言,九陇香会尤为齐全,品质也属上乘。
五年前,景朝与西蕃起了战事,西线商路受阻,好些紧要的香材、香药入不了境。
楚玉香坊售卖的好些合香,只能找旁药替代。
前阵子战事将毕,西征大军放开了河西商道和西南毒道。得了消息的大批乌蒙、天竺、西域香料商人,年前就远涉蜀地而来,就等着香会开市豪赚一笔。
楚昭宁手里,还捏着一份香药订单。
下定的娇客,在楚玉香坊定香将近三年,前月派人下定了好几味宫廷合香。因坊里紧缺郁金、龙脑、苏合、阿末香等珍贵香材,拖延了调制。
罗天师在蜀中名望甚高,信徒中常使香药者非富即贵。自楚玉香坊开业,罗天师广在信徒间为她家传播名声。
娇客正是指着罗天师名头来的,自是糊弄不得。
她刚提裙跨出门槛,就见陈香工挑着盏灯,同刘阿嬷进了院子。临院的夫人、昭玉及香坊一干人还未醒,二人一路压低着声音絮叨走近。
“早前就说好,分一辆马车给大姑娘用,怎又不给?这么长的路,坐牛车倒要走到几时?”
“是说好的。可夫人昨日夜里又说,所有马车都得用来载放香药、器具,在鉴香会上给楚玉香坊撑排场,免得那些高门贵户里的女子,将二姑娘看轻贱了。”
院子里静,饶二人声小她也听清。
半月前,她听昭玉的婆子来偏院与刘阿嬷闲聊,说起一档子大事——京中来了择选使,要在蜀中挑选才貌出众的名门贵女,为晋王充斥后宫。
随后,她便数次撞见昭玉哭着纠缠夫人,说那晋王是要做太子的人,将来会是景朝的天子,求夫人寻个门路,让其在择选使面前露露脸。
楚昭宁成日闷头在香坊制香、调香,虽不知什么近王、远王,却知景朝大皇子汉中王,便是这些年带兵与西蕃作战,攻下西蕃王城,活捉西蕃王的人。
王朝立储,由来是立嫡立长。
故太子五年前暴亡,若再要立储,当立这位威震内外的大皇子,何时轮得到那位她从未闻听的晋王?
夫人被昭玉扰得无奈,请锦院院使来楚家做客,求其帮忙牵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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