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我时常能探听到你的消息,所以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做得有多好,吃了多少苦。只是我伤没养好,并不敢来见你。”
许月落指尖轻轻描摹过星沈的眉眼,神情温柔,眼睛却是空荡荡的,“为什么不敢见我,因为你有可能养不好,对不对?”
星沈沉默了,她垂眸去盯嫁衣火红的腰带,“阿落,我背对过你太多次,金陵已经让你失去了太多,我不想再让你失望了。”
“阿沈,你抬头,看着我。”
唐星沈下意识去寻他的眼睛,青年眸光温融,仿佛漾着清光的水面,生生不息又包容和柔煦,“阿沈,你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我发自内心为你所做的每一个决定自豪。上苍让我遇见你,是我的运气。”
星沈眼睫一颤,大颗眼泪便砸下来,将婚服洇出更深的红,“我混在黑甲卫之中时,目睹了唐诣的死状,他怀里揣着把短刀,一个人挡在白川人的骑兵前不敢动弹,我只瞧见他的背影,他的脸朝着城楼,我甚至没来得及喊出声,他的头就已经滚到了地上。”
星沈抓着他的手,眼睛死死睁着,血色从眼底渗出来,将整张面庞都染上凄厉,“阿落,他死了。”
许月落心口一缩,他感觉不到交握的手掌处传来的力道,只能无力地垂眸圈住爱人,怀里的身躯在发抖。
星沈的声音也在抖,带着无尽的悲切和孤独,“他的关切是虚伪的,爱是浅薄的,他畏惧我,厌恶我,想要在我身上施展生杀予夺的权利……他害死了我的母亲,也曾碾灭我所有的希望……”
星沈同他对视,眸底蓄着一湾水,瞳色隔着雾汽一片灰白,“这样的人,竟然是我的父亲……竟然…是我的…父亲……”
许月落握着她的腰不让她滑下去,轻轻抵着她的额头,艰难道,“阿沈,我在你身边……”
星沈伸手攀住他的后颈,字字泣血,“他不是好人,可这也绝不是他该有的结局,一个酸书生,无上进之心便穷困潦倒,一个贪官,可以死于国家律法,一个负心汉,活该妻离子散孤独终老……这些都可以,可他偏偏死在战乱里,倒在白川人的刀下。”
“我不甘心,殿下,我真的不甘心。”
许月落怔住,忽然忆起昔日在金陵长公主的神情,母亲果然是世上最了解孩子的人之一,她的愁容不展,满目哀切,原来是预示了他来日之结局。
可我还是不忍心。
可我们还是放不下。
世道不仁,民生多艰,前路晦暗亦漫漫,有些人尚且有得选,譬如他,有些人却没得选,譬如双满……他们都必须往前走,不论这个过程还要面临多少。
星沈闭上眼睛抵在爱人肩窝,半晌才逼出一声难耐的低泣,抬眸注视着他寂然道,“殿下,我曾默默渴求的,终于彻底的离我而去了。”
许月落骤然僵住,他忽然觉得怀里很空,心底丝丝缕缕地钻疼,像是荆棘扎破血肉生长,唯一的养料是他的魂灵。
“阿沈,”喊完这一声,许月落沉寂了很久,忽然像是受惊一般猛烈地抖了下眼睫,他注视爱人的眼眸,神色无端显得锐利,仿佛抱着什么样的决心,“如若有一天我不能再陪伴你,你要记着,我于你之心毫无保留,人生须臾,不论来世,此生,唐星沈于许月落,是骨中骨,血中血。”
星沈睫羽仍是湿的,她怔怔融在咫尺之间的一双眼眸中,毫无预兆地吻了上去,许月落渐渐在齿间尝出了咸涩味道,他心如刀绞,低眉阖目。
“许月落,”星沈头一次从头到尾喊他的名字,姑娘跪坐在他身前,忽然抬手,竟是立誓之举,“此言我唐星沈铭刻于心,绝不敢忘。”
许月落弯着一双眸,伸手用指腹去拭她的泪水,“我明白,我都明白的。”
星沈盯着他看了许久,久到眼眸里的水迹都要蒸干了,才没头没脑地说了句请你原宥。
“阿落,城破当日,抛下你并非我的本意,违背了对你的承诺,我很愧疚。”
许月落满口苦涩,唐星沈曾数次与他分离,他们相识近十年,聚少离多才是常态,可只这一次,唐星沈有此恳切之言,那就意味着这一次,她是真的没想着回来。
许月落的心口已经麻木的辨不出情绪,只是跳一下疼一下,疼得他指尖都在打颤。失而复得的后怕再次袭遍他的全身,不止如此,还有对唐星沈的愧疚。以为她离开后,他无数次设想过那日她孤注一掷的心境,每每忆起便觉喘不上气,可原来,她的恐惧比他想象的每一次都要更深刻更清晰。
国破家亡,横刀立马,可他的阿沈还只是个十九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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