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里,许唐二人相对而坐,中间隔着棋盘,星沈自然地接过许月落递来的茶,轻声道,“殿下,两国联军来势汹汹,目前局面虽可控,但看这几日朝中态度,陛下可能想打一场消耗战。”
“星沈,你可知四境守军,为何只有西北能称为商家军,打出商家旗?”
星沈垂睫思索道,“东北玄渊军,西南神策军皆是太祖亲自创建,东南帝江军水战奇绝,是太祖的皇后历经数十年所创,唯有西北一脉,”星沈顿了一下,对上许月落的眼睛,才继续道,“商家军之前,我从未听过西北守军的名号。”
星沈始觉骇然。
许月落弯了下眼睛,语气有种怀念味道,娓娓道来,“西北守军是四境守军最早成型的,统帅是同太祖一起开国的人物,左绍昀。他本是前朝宣武侯的嫡子,小宣武侯。因不满前朝皇帝暴政,响应太祖起事,所谓的西北守军最早其实就是小宣武侯统领的前朝铁甲卫。大宣建立后,左将军拒绝封侯拜将,自请戍守西北,太祖感其大义,允许铁甲卫继续沿用其番号,只是左将军心清目明,再未大张旗鼓打出铁甲卫的军旗,左家后人受家训世代默默戍守,故此西北守军再无名号。”
“商遣岚却做到了左将军忌讳的事,我听闻,商帅的妻子便是左氏。”须臾间,星沈已经想通了其中关窍。
“这其中还有皇室不堪的秘闻,左家偏安一隅,却成了某些人眼中不尊皇权的象征,他们无视左家世代流血牺牲,只一门心思消耗打压其势力,二十三年前,先帝尚在世,西北守军就在一场以少敌多的战役中严重受创,左家到了那一代只剩一个女儿,又被土匪掳上了山,三四年杳无音讯,生死不明,朝廷便想趁机出兵收编残余守军,就此收回西北驻兵权,左家的女儿却带着夫婿以雷霆之势重整军队,三年之后,商遣岚打出了商家军的旗号,朝中一度有人以造反之名要求朝廷派军队清剿,但那时的商家军已经兵强马壮,商遣岚本人又安分守己,屡屡击退来犯,边境一派清平,双方就这样又僵持了三年,先帝见其无反心,才终于下旨封了将军,商遣岚也得以保留商家军旗号。”
“左小姐是被商帅掳上了山,她既能做到三四年间相安无事,又在危难时刻力挽狂澜,重整山河,想必也是位才智惊艳的奇女子,她肯留在商帅身边,只能是两情相悦,那左家人未必不知情,他们不去追剿围捕商帅也就说的过去了。”
“阿沈总是能一眼看到关窍。”许月落赞许道,“左小姐确实与商帅伉俪情深,商帅立出旗号那年,恰是左小姐病逝。”
车厢一时安静下来,两人心中都滞着一口气。
红颜薄命埋黄土,将军惊怒起战鼓,旧事缠绵空成书,何人为他敛骸骨?
下马车前,星沈听到许月落很轻地说了句,“左家世代,仗仗皆是消耗,笔笔皆是血债。”
这声几乎轻的听不见,却重重击在星沈心上,菩萨似的小殿下,世间万般苦,皆在他眼中。
自从许月落殿上闹的那一趟之后,他行事比往日更张扬,偶尔同一些官员吃酒作乐,与星沈较之他人更亲密,这事其实也算不上什么,星沈在南衙供职,有一部分的职责便是替权贵子弟擦屁股,许月落行事不羁,自然要同这唐统领交好,但这些落在姚瑄耳中便惹她厌烦。
这日唐星沈刚下值便被人请到了长公主府,一路穿堂过阁,回廊通幽,直到一片竹林前,唐星沈方见到了尊贵从容的长公主,女子一袭釉蓝衣衫,品貌如琼英缀雪,绛萼着霜,通身不可侵犯之势。她坐在石桌前调香,眼睑低敛,便无人敢出言打扰。
半晌,她招来婢女净了手,方才分了个眼神给唐星沈,目光落在那张脸上,竟也耐不住空了一瞬。
鲜眉亮目,朱唇冰肌,韶颜煦色,皮相已然冠绝,又存铮铮之气质,眉间蕴藉风骨,两相兼有,当真尽善尽美,飘逸无俦。
姚瑄神色愈冷,星沈行了礼,静待在一旁,姚瑄于是发难道,“见本宫为何不跪?”
星沈从善如流,一掀绯袍利落跪倒,姚瑄嗤笑一声,“本宫还当你是什么硬骨头。”
“回殿下,公主要臣跪臣便跪,逞少年意气是无用的。”
星沈眸光清澈,姿态从容,无一丝受辱之态,倒让姚瑄胸中生出几分趣味。
“你刚刚对本宫自称为臣?”
“公主为尊,星沈自然是臣,公主若为长辈,星沈自是晚辈。”
姚瑄抚了抚手,果然是个人精,简单两句话,一来讲明自己并无攀龙附凤之心,二来护住自己全身而退,若不是有月落梗在其中,她真的要喜欢这个玉雪聪明的姑娘了,但是……
“既如此,你需记住,在本宫面前,你永远为臣,也只能是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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