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着冷光的玻璃幕墙，如同一面巨大的镜子，忠实地倒映着肆虐的雨幕。雨水顺着檐角织成细密的帘幕，将建筑与外界的喧嚣隔绝又相连。偶尔有被狂风卷落的枯叶，啪嗒一声贴在玻璃幕墙上，随即又被雨水冲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温晴晴推开警局沉重的橡木门，一股潮湿的铁锈味裹挟着混杂的人声扑面而来。这座古老的建筑此刻被报案人挤得满满当当，橡木长椅上早已沾满了泥水，见证着每个人在风雨中的狼狈。
此起彼伏的英语、盖尔语，还有带着中东口音的对话，在逼仄的空间里激烈碰撞，像是一场无序的语言交响乐。暖气片发出 “滋滋” 的声响，拼命散发出热量，却只能让空气中的潮湿铁锈味愈发浓重，给这混乱的场景又添了几分压抑。
“下一位！” 穿着深绿色制服的警员拨开人群走来，黑色防水外套肩头洇着雨水，胸前的凯尔特结警徽在荧光灯下泛着青铜色冷光。他看到一张亚洲面孔，女孩的米色风衣吸饱雨水后变得沉甸甸的，顺着衣角成串地往下滴水，在地面晕开深色的水痕。她整个人像从河里捞出来的，头发黏腻地贴在脸颊两侧，睫毛上凝着水珠，随着身体止不住的颤抖簌簌坠落。
警员浑圆的肚腩将制服纽扣绷得发亮，地中海发型下露出被晒得发红的后颈，他带着爱尔兰口音开口道：“女士，你好。我是警员吉姆，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你？”
“我……，我……” 女孩牙齿磕得发响，她深吸一口气，声音颤抖着开口：“我叫温晴晴。我在帕内尔广场被人抢了！随身背的挎包丢了”
话音未落，一声尖锐的警笛声刺破雨幕，她猛地瑟缩了一下，双手死死揪住浸透的衣角，试图止住不受控的颤抖，却只让衣摆的水滴落得更急。
吉姆朝警局内侧的办公桌扬了扬下巴，伸手指了指桌边的木头椅子：“来，到这边坐。别紧张，有什么事情慢慢说。”他在堆满文件的办公桌前，抽出一张浅蓝色的报警登记表，钢笔尖在“国籍”栏顿了顿：“来旅游？一个人？”根据温晴晴提供的信息，他肥厚的手指划过 “丢失物品” 栏，在 “护照”“学生卡”“手机” 几个词上重重圈画。
“能描述下抢劫犯吗？” “戴着灰色连帽衫和面罩，个子很高，至少一米九……” 温晴晴盯着对方袖口磨损的黄铜纽扣，声音不自觉发颤，“看起来像中东人，太快了，我没看清脸。”
“好的，我们会派人去调查。” 吉姆看了下手表，已经将近夜里10点了。吉姆的钢笔悬在 “紧急联系人” 栏，金属笔尖在纸面投下细小的阴影，像根扎进温晴晴心脏的银针。
“你在本地有住处吗？”吉姆问道。
“我在旅行前由朋友订好了酒店。可朋友发的酒店位置信息在手机里，手机丢了。”温晴晴回答道。
“那么你的朋友呢？”
“她在旅程出发前意外导致脚骨折，我一个人来的”。
此时警局地下室传来难民孩童的啼哭，吉姆叹了口气，“你没有证明身份的证件，按规定今晚我们不能收留你。”
见温晴晴没有答话，吉姆解释道 “临近圣诞节，最近我们接收了太多难民，警局收容处实在没有多余的地方。”混着窗外暴雨敲打屋檐的声响，将温晴晴最后一丝镇定碾成齑粉。
那么自己该如何度过今夜呢？去大使馆补□□件最早也要明天上午。温晴晴内心盘算着，她死死咬住下唇，通讯录里上百个名字在脑海中走马灯般掠过：北京的室友在朋友圈晒着故宫的雪，伦敦的学姐忙着投行实习，就连最要好的闺蜜也在巴黎的街头拍着埃菲尔铁塔的剪影。可这座都柏林的雨夜，没有一盏灯是为她而亮。
“在都柏林有朋友吗？” 吉姆的声音裹挟着警局里嘈杂的人声和雨声，撞进温晴晴的耳膜。她喉咙像被暴雨泡胀的棉絮，发出破碎的沙哑声响，目光无意识地落在警员制服上磨损发亮的铜纽扣，恍惚间，那枚纽扣折射的冷光竟与记忆中夏末的阳光重叠。
高二那年九月的蝉鸣突然在耳畔炸开。教室后墙的老吊扇吱呀转动，搅不散闷热的空气，粉笔灰在斜射进窗户的阳光里上下翻飞。当班主任推开教室门的瞬间，少年带着槐花香的身影，撞碎了整个午后的困倦。他倚在门框上，身高几乎挡住半扇门，小麦色的脖颈还沁着汗珠，校服被风掀起一角，阳光斜斜洒在他身上，蓬松短发映着细碎光晕。整个人像刚切开的冰镇西瓜，清爽又鲜活。
“这是新转学来的同学。”班主任的话音被风扇声割裂。
少年单手转着篮球，另一只手随意抹了把额头的汗，露出洁白的牙齿：“大家好，我叫……” 他故意拖长尾音，篮球在地板上的弹跳声戛然而止，“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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