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刚发出去,屏幕立刻跳出回复:【好的好的好的,我马上出来,等我!】
语气太熟络,太热烈,几乎和严知棂身上的每一根神经都不搭调。但她还是抿了抿唇角,没回。不是不高兴,只是表达慢半拍。
上一次离开县城还在两年前,是为工坊送一批定制书架,走得匆忙,回得更快。她的生活被一圈圈围住,围在宅子、作坊、镇上几条旧街里。
前两天石未央发来消息。
【师父,校园音乐节在周六,上次说过的来看我演出,我记着呢,最近忙吗来不来】
严知棂没回太多,只回了句【好】
而她确实也需要一个机会离开,严建华走后的那几天里都没睡好,烟味还在窗棂缝隙里发酵,一呼吸就会被搅出来,连夜把能洗的都洗了,屋角那只破破烂烂的公文包,被她用夹子夹着丢进了村口垃圾站。
南门有一整排安检架,大批人在排队,她从未来过这类地方也从未见过如此大阵仗。人太多了,不熟的声音、不熟的步伐,香水和汗味混在一起,甚至连欢笑都显得陌生。
从校门边冲出一个人影,扎着高马尾,那人一眼看到她,边跑边朝她挥手:“师父!”她到了跟前喘着气:“怎么比我还早!”
“没事。”严知棂轻声说。
“走走走,我带你进去。”石未央一把勾住她的手臂,“今天人超多的,你别走丢了。”
严知棂跟着她走进那道贴着“非工作人员禁止入内”的侧门。隐隐约约能传来音响调试的轰鸣。
“一会我们乐队是开场表演。”石未央边走边说,语气像是把流程表背熟了一样,清清爽爽的,“你的位置在前排靠右,在教职人员那一片,那里光不打眼,音效也干净,陈教授也在。”
“啊,……陈教授也在啊……”严知棂语气含着一丝迟疑。
石未央像是立刻意识到什么,“哦,没事,要是你不想和他坐,可以跟我同学换个位置。”
“没事没事,”严知棂摇头,“我又不是怕他,就是……怕尴尬。”
“怕尴尬也正常啊,他那张脸,一皱眉就跟全世界欠他似的。”石未央轻声笑了出来,“不过他听音乐的时候还是挺专心的,也不会跟人说话,你当他是棵树就行。”
严知棂这才放松下来忍不住笑了下:“树也太惨了。”
“我们风格和你的不太一样,别担心吵,都是风格各异的乐队,嗨就完事,很爽的。”
“今天是学校社团承办的,但也有外来乐队,音响调来调去折腾了三天,昨天鼓手还跟人吵了一架……”
严知棂没听过她说这么多话。
一路上石未央话密得像连珠炮似的,介绍乐队的演出顺序,又说徐好今天穿得像个电台主持人,还没开演就嗓子疼,嘴上骂不起来,妆却画得比谁都精致。连键盘手许愿的鞋带换了什么颜色,她都絮絮叨叨提了一嘴。可她忘记的是,严知棂压根就不认识她们。
严知棂也只是安静得听着,不插话也没打断,偶尔轻轻“嗯”一声。
她坐在教职人员观演区,座椅微硬,面前是密密匝匝的人头与一块被灯光照得发白的舞台。她的位置靠前靠右,正如石未央说的那样,不显眼,不扎眼,甚至光影落得都恰当好处。
陈教授就坐在后排,带着帽子,低着头,还没从手里的手机世界里抬起眼来。也许他根本没认出她来,严知棂也不在意。
她看着舞台灯架慢慢亮起,渐次聚焦,试图把夜幕撕开。主持人穿着西装从一侧上来,开口时声音略带颤抖,一串串地说着什么“欢迎光临”“校内校外联合演出”“青春无限”,每一句都在喇叭里被放大。
“现在!有请本场音乐节的开场乐队——四分之三!”
人群沸腾了,严知棂没想到呼声有这么高,她看到学生区已经有人站起来了。
灯光迅速打在舞台中央,鼓手先上场,带着墨镜,随后是键盘手、吉他手、最后,是石未央。
扎着双马尾,穿着一条黑色不规则裙子,脸上贴了两颗亮片,眼妆勾得深,跟平日里的她判若两人,手里抱着把大红色的贝斯。
空气压了几秒,忽地炸开,是石未央用贝斯弦狠狠勒出的声线,一下子扎入了人群中最柔软也最躁动的神经。
台下躁动得厉害,有人甩着荧光棒,有人举着手机,白晃晃的光一点点亮起来,连后排那些原本沉默的老师,也不知是谁起了个头,跟着哼起了拍子,不小心泄漏了一点年轻时的模样。
严知棂没有动,她始终坐在那个不冷不热的位置上看着石未央。
那样的石未央,她从未想过。
她甚至一时忘了自己该用怎样的词去形容,好像什么词都太轻浮,不够她眼前这个人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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