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声轰隆巨响,闪电照得谢青檀面色苍白近透明,嘴唇冷红,笑意文雅,使春晓不由得攥紧掌心,从脚跟蔓延开一股寒冷直抵心头,不安愈来愈烈。
她素日去莲华馆借书,一直是和馆上的侍女打交道,并没与谢青檀正面碰到过。初时她远远瞧见谢青檀风姿绰约,加上馆内藏书众多,她只觉谢青檀乃神仙人物,不敢靠近。
后来意外撞见他在莲华馆后院多次与不同的妙龄女子私会而那些女子只见进,不见出。
“……谢主君怎会来这?”
一把伞撑到春晓头顶,她接过伞时和谢青檀四目相对。
谢青檀垂眸道:“寻乌云。”
“乌云?”春晓扬伞,抬头望天。
“喵呜”一声将她目光拉回地面。
一道黑影窜过春晓眼前。
谢青檀肩上已然趴着一只小狸奴:肥肥的小身子,蓬松的银墨色毛发,颤抖的胡须。它正打着哈欠、伸懒腰,斜斜睨了眼春晓。
谢青檀见少女眼睛睁圆,道:“瞧,寻到了——春晓娘子,明日莲华馆来了新书需要你抄写,工钱照旧。”
春晓抿着嘴唇摇了摇头:“多谢主君抬爱,我明日恐怕来不了。”
谢青檀幽幽注视她。
面前少女浑身被雨淋湿,瑟瑟发抖得像只断了翅的蝶,眼神透出一种决然。
旋即他微微笑说:“无妨,我可以差人将书送去你家。”
“并非如此——”春晓停顿片刻,“说不定以后都来不了了。”
“……好。”
谢青檀颔首,转身走向树群,忽然止步回首朝春晓柔和一笑。
春晓怔了瞬。
听到他道:“快些回家去吧,我送了定然合你心意的东西。”
那时,春晓不知怎的,脑中寂静,惘然,像被一颗石头砸中的蟾蜍,说不出话。
木木然一阵过后,她下了山,回到村子。
途径莲华馆旁,定定望向神龛佛像。
一声声窃窃私语从莲华馆飘出,春晓猛地回头,身前空无一人。
莲华馆墙壁上雕刻万佛壁画,祂们目光似乎齐齐落到她身上。
彰显着那道声音是她的幻觉。
她想起谢青檀方才说的话。
他送给她的东西多半是书,要让阿爹瞧见肯定会扔了那些书。从小阿爹就厌恶看到她读书识字,因为她生母抛家弃子,去上京成了名伶人,日日夜夜给达官贵人们念诵些露骨的戏文本子。
春晓接近麻木地加快脚步。
已知今晚死期将至,她不忍心那些珍贵书籍被阿爹损坏。
当她回到家门前的院落时。
四周僻静,只听得到雨势转小落下滴答声。
极淡的血腥气钻进鼻腔,春晓迟来地察觉到不对。
院子的泥淖流着鲜红的水,门口敞开一条缝隙。
“阿爹……?”她收了伞,走上前。
这时,一道笑声飘进春晓耳中,她陡然止步。
“晓娘回来啦,你阿弟呢?没跟你一块?”
闻声,春晓漠然侧眸,隔壁婶子肥壮的手臂搭在她肩上,令她心烦意燥。
“林婶子,林叔前夜去了镇上喝花酒。”
林婶笑容一僵,“瞎说什么啊小丫头。”
春晓用力挥去林婶手臂,见林婶面色难看,她微笑道:“不止,林叔还养了个外室,那名外室喜好话本子,经常叫我去她的宅子里读书给她听。”
“春晓!”林婶神色不耐地扯高嗓门,“我平时可是把你当亲女儿看!你也太没大没小了!”
春晓笑着反问道:“婶子拿我当女儿,就是要送我去死啊?或许因为您佛口蛇心,林叔才有了外室,有朝一日再带回来个儿子到您面前让他叫您一声大娘——”
一道耳光吞没她话音。
“我家轮不到你个没娘养的野种说三道四!”林婶猛然把春晓撞倒在地,旋即气势汹汹地冲回隔壁院子。
见林婶拎着菜刀冲出隔壁院门,春晓回身,淬了口血沫子,抬手擦着嘴角起身,拉开家门的瞬间脸色剧变。
血。
铺天盖地的血。
甜腥气扑鼻。
屋内被一道月光分割成明暗,亮处的四壁淌着鲜红的血,暗处躺着两个一动不动的人,死不瞑目,神情极其惊恐,身体像被野兽硬生生撕烂一般。
“阿爹、阿弟……?”春晓眼前发黑,双腿瘫软,回头望了眼身后空无一人。她终是撑不住,一手按进血泊中,另一手捂住下半张脸,仅露出一对疯狂颤动的眼珠。
蓦地她望见屋内最亮堂的地方堆着一叠书,书皮一尘不染,没有溅上丝毫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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