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来到殿门前，正好一盏琉璃灯从屋里砸出来，喀嚓一声脆响。我吓了一跳，看了眼侍臣，他径直低头往里走，我也不敢做声，紧随其后踏进殿内。
屋子里熏着陛下大老远从外国运回来的檀木粉，闻起来甜滋滋的，掺杂几分奶香。
一个我从未见过的官员跪在陛下脚边，头磕破了一块，血滴到他膝盖底下地毯的边沿。那块地毯是两年前辉煌国夏老爷到访时赠送的礼物，工艺精美，价格昂贵，天底下只有这么一块，陛下很是喜爱。
陛下让他把血擦干净。
他像个犯事的狗一样弓着身子，拿官服袖子狠命擦拭那块地毯，却怎么也擦不掉，反而越擦越脏，暗红的痕迹从边沿向内扩散，盖住了地毯上孔雀丝线绣制的铃兰花瓣。他急得满头冒汗，手足无措，暗中朝我瞄了一眼，眼神里写着两个巨大的字：“救命”。
侍臣回到陛下身边，将身子弯成被沉重的鱼拉扯的鱼竿，低声禀报：“殿下来了。”
我小心翼翼上前，拱手听令。
陛下淡淡将我一瞥。
“连外衣都穿不好，成何体统。”
我打量自己因一路小跑而凌乱的衣裳，把头垂得更低，说对不起，是我没注意失了分寸。他没再追究，甩给我一份文书，“你看看。”
书房里头点着油灯。
那不知道传了几辈子的老灯罩特别厚实，将火光全然笼住，以至于室内光线黯淡到辨不清文字。我示意侍臣去再点几根蜡烛来，他却假装看不见，布满褶子的脸往袖子里一埋，生动地演绎了什么是作壁上观的冷漠。
我只好艰难地看那篇文章，昏黄的灯光叠上鹅黄的纸，字迹又潦草不清，看的我心里冒火，反复观摩几遍才终于明白其中意思。
“喧哗镇居然被灾民给占了，着实荒谬。”我望向擦地毯的那名官员，“你就是喧哗镇的城官？”
他立刻磕头，脑门的伤口又给地毯盖了好几个戳，气得陛下踹他一脚。他像个被翻了身的甲虫一样慌张扑腾两下伏倒在地，嘴里骂着自己该死，居然能被一群手无寸铁的灾民夺走城池，活该千刀万剐。
陛下毕竟不能真的把他千刀万剐。宁国官员无论大小全是陛下的宗亲，除非对方亲自举旗造反，否则最严重的惩罚也不过是革职罢官。这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传到如今已有七百多年，从无一人破例。因此饶是再生气，也只好长叹一声，叫他起来。
城官忙不迭爬起身，叉着手垂着头退到一旁不再出声。
陛下有意考我，问我该怎么办。
我说灾民不可能无缘无故造反，应当查明是否有人暗中挑唆，捉住带头的反贼，控制住愤怒的灾民，安抚好惶恐的百姓。
陛下问派谁，我思忖良久，说离求将军李金泽距喧哗镇最近，让他去最合适。
陛下在房间里踱步。他心里不静的时候就会这样来回走，一圈一圈，模仿日晷上面的影子。他走一步，侍臣就跟在他身后走一步，不近也不远，这恰到好处的距离把控乃侍臣毕生所学，城官若有侍臣半点机灵，也不至于挨那一脚踹。
鎏金香炉在我手边暖烘烘熏烤着我的衣裳，我感觉自己快要被那块昂贵的进口檀木腌入味了。
“重熙，你随李金泽一起去吧。”
我微微怔住。
以往陛下从不让我接触政务。早些时候我提过几句想为他排忧解难之类的话，他却嫌我太年轻，只愿意派给我一些筹办酒宴、修整园林之类的小活，凡涉及民生、财政或军政的大事要么他自己处理，要么由我堂兄肃亲王协理。怎么如今忽然让我去？
我一直泡在学堂里念书，自记事起便没有出过宫门，这还是我头一次离宫出差，居然就要对付那些我只在书中见到过的灾民和贼寇了？
一时间难免惶恐，脑子里疯狂搜刮我那可怜的知识储备，慌乱到翻江倒海的地步。慌乱之余又不禁暗喜：或许陛下终于打算培养我，愿意让我学习国家事务了。
我得竭尽全力，不能让他失望。
我因被这些纷至沓来的想法绊住嘴巴没能立即回话，陛下不耐烦地板起脸：“你有顾虑？”
我忙说，“不敢。承蒙陛下重用，孩儿必不辱使命，定要把那反贼捉回来。”
“嗯。”
他又踟蹰许久，骤然停下，转身。衣摆镶嵌的玉坠碰在案边瓷瓶上，发出细碎的清响。
“到那儿之后看紧李金泽，他有任何举动，一一记下回来告诉我。”
“陛下……这是何故？”
“没什么，一些风言风语罢了。”他将手放在紫檀木椅上，指尖轻轻摩梭椅背，像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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