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中,陈锈被保安拦在旋转门外。他裹着沾满油污的工装外套,右手机械义肢垂在身侧,如同一截被遗弃的钢筋。保安的呵斥声从对讲机里漏出来:“江总,这人非说和您有约……”
她没应声,目光死死钉在他左手攥着的东西上——半截锈蚀的齿轮,齿纹间卡着一缕褪色的红绳。
那是十八岁生日时,她亲手系在两人第一个联动装置上的。彼时陈锈蹲在实验台前调试压力阀,她突然将齿轮抢过来,用美术课剩下的朱砂线打了个死结:“信物懂不懂?以后你靠这个找我,赴汤蹈火都行。”少年耳尖泛红,嘴上却嗤笑:“江大小姐的承诺,保质期能有三天?”
回忆被监控画面里的动作打断。陈锈突然举起齿轮,对准摄像头晃了晃。金属表面反射的冷光刺进屏幕,江见灯猛地闭眼,喉间泛起腥甜。
“让他上来。”她掐灭烟蒂,火星在掌心烫出一道新月形红痕。
电梯上升的三十七秒里,江见灯将实验日志塞进保险柜。父亲临终前的呓语在耳畔回响:“灯灯……地下室有……”有什么?是母亲消失前夜偷偷埋下的证据,还是江家养了三十年的毒瘤?锁扣“咔嗒”合拢时,她瞥见柜门倒影中的自己:唇角结痂的伤口像粒黑痣,衬得脸色愈发惨白。
门被推开时带进一股铁锈味。陈锈站在玄关阴影里,右手义肢的液压管轻微震颤,仿佛在压抑某种暴烈的情绪。他目光扫过她缠着丝巾的手腕,冷笑道:“江总监的办公室,比殡仪馆还冷。”
“彼此彼此。”她指了指角落的发电机,“你身上柴油味熏得我头疼。”
那是一台老式斯特林发电机,铜制外壳爬满霉斑,操作面板上还留着陈锈少年时刻的涂鸦——歪扭的机械骷髅头,咧着嘴比中指。江见灯记得他挨了父亲一顿藤条,后背抽得血肉模糊,却死活不肯擦掉。
陈锈蹲下身,义肢关节发出生涩的摩擦声。他忽然僵住,指尖悬在涂鸦上方:“这玩意早该报废了。”
“父亲坚持要留到拆迁前夜。”她倚着办公桌,看他用刻刀撬开检修口。黑色工装裤裹着精瘦腰线,随着动作绷出凌厉的弧度。六年前他穿白大褂调试机械臂时,也是这样弓着背,后颈棘突在灯光下泛着细汗……
“江见灯。”他突然开口,声音像砂纸擦过钢板,“你左手还能画图吗?”
她下意识捂住丝巾。那道疤在阴雨天会发痒,像无数蚂蚁啃噬神经。此刻却因他这句话灼烧起来,仿佛有人往旧伤上泼了热油。
“托你的福,”她将咖啡杯重重搁在桌面,“现在改右手了。”
陈锈的后背肉眼可见地绷紧。下一秒,他猛地从发电机内部扯出一团电线,金属刮擦声尖锐得令人牙酸。泛黄的绝缘胶带层层剥落,露出藏在核心处的微型摄像头——镜头还闪着诡异的红光。
“江家老宅的每一块砖,”他举起摄像头,嘴角勾起讥诮的弧度,“都藏着吃人的秘密。”
江见灯夺过摄像头时,指甲在金属外壳上刮出刺耳声响。这是最新型号的军用监视器,续航可达十年。所以这六年,有人一直在窥视这台发电机?父亲知道吗?母亲当年突然精神失常,是不是因为……
她突然掀开发电机底座。陈锈来不及阻止,生锈的螺栓已迸射而出,在他颧骨划出一道血痕。泛黄的实验日志雪片般散落,最上面那页被咖啡渍晕染的字迹触目惊心:“7月12日,实验体出现排斥反应,瞳孔扩散至虹膜边缘……建议立即终止项目。”
落款是2003年7月14日,母亲自杀前夜。
陈锈抹去脸上的血,捡起一张照片。画面中,江父正与黑衣人握手,背景是成排的军用机械臂——正是他当年为江氏设计的“蜂鸟”系列。而照片边缘露出一角白大褂,袖口绣着江母名字的缩写。
“令堂不是自杀。”他将照片甩在桌上,“她是被灭口的。”
江见灯觉得天花板在旋转。母亲坠楼那天的场景在脑中闪回:自己攥着全国建筑设计大赛金奖证书冲进家门,却看见父亲跪在血泊里,手里攥着母亲最爱的珍珠耳环。法医说抑郁症,说药物过量,却没人告诉她母亲的白大褂口袋里,藏着一管淡蓝色药剂。
玻璃幕墙外忽然炸开惊雷。暴雨倾泻而下,在窗面织成密密的银网。陈锈的影子被闪电劈成两半,一半浸在黑暗里,一半落在她脚边。
“为什么帮我?”她哑声问。
他正在用绷带缠渗血的义肢关节,闻言动作一顿:“你以为我在帮你?”机械手指突然钳住她下巴,力道大得几乎捏碎骨头,“江见灯,我要看着你亲手把江家烧成灰。”
疼痛让她清醒。她盯着他猩红的眼眶,突然笑起来:“真巧,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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