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是来……”女掌柜吓得说不出话,连手中的木杆也抱不稳。
只听“吱呀”一声,那扇如何也撬不开闩的门霍然敞开。
孙若絮气冲冲扑到女掌柜身上,飞快扎了一针,而后反制住她的双手。
“阴险小人!竟敢意图夜半谋害,依我瞧,你们这无人的旅舍,才是藏着吃人的夜叉精!”
沈却见状,手中动作一顿,抬头朝里望去。
风毫不留情掀起垂立在旁的布帘,殷素正坐于床榻间。
隔着晦暗不明的影影绰绰,两双未眠的眸子撞在了一处。
一番动静,将沈家奴仆皆惊动起来。
“这这是怎么了?”沈顷披衣而来,望清被绑在地堵上嘴的女掌柜,吃了一惊。
“父亲,此处呆不得了。”沈却动唇。
王代玉也正合好衣出来,望见此幕,不由凝目沉声,“动静都小些,先将她审清楚。”
“咱们只怕撞上了是非之地,能不能安稳出去,得看她了。”
沈却点头,随即又迎着殷素的目光踏步入内。
行至榻前,他才垂眸低问:“可有何不适?”
殷素摇摇头,“未叫她得逞。”话毕,目光又落回沈却单薄的中衣上。
孙若絮拍拍衣袍进来,才替她补道:“好在沈二娘留有心眼,嘱咐我睡前将门闩处绑绳吊重物,又及时发觉那杀千刀的女掌柜正朝屋里头渡烟,忙叫醒我快去开窗。”
“听见沈郎君声音,妾这才敢冒出来收拾她!”
沈却听罢,再一次同床榻间的女娘相视。
他们太久未相见了,战事与疼痛剥去殷素身间的傲骨,变作弱小且难离倚靠的疾苦人。
他记得如今的殷素需要照顾,却忘了幽州未见的十三载,她曾是位护住旁人的虞候。
“无事便好。”沈却合拢掌松口气,转身朝外,“我去瞧瞧那人审得如何?”
单薄中衣将人的身形圈住,寒风料峭,显露的骨节更如盛白雪。
“沈却。”
殷素动了动唇,叫住他。
沈却步履一顿,朝她回头。
“记得添衣。”
孙若絮总能察觉两人间奇异的相处。
譬如此刻。
她转着眸子打量,沈二娘一晃而过地紧张,沈郎君转瞬即逝地不自在。
孙若絮替殷素穿好衣,又将人弄到素舆上,推着去旁屋。
将入门,那从外头就听见的哭声渐渐扎耳。
“今日我若不交上人,剥皮剁骨的,就该是我儿!”
殷素听此一愣,很快她明白过来,女掌柜曾言县外的夜叉精,只怕不是假话。
军中对战,食人者甚多,大部分是为了惩戒受害人。不过后来兴起的风气,不为饥饿,亦不为惩罚——而是时人追捧,人肉当街而悬。
她记得自楚,闽之地一路向北曾传出一首童谣。
“腌耳面,骨作箸,挑开朱颜做戍鼓。举铜灯,挂五铢,瓮罐里头薪火足。招童乐问何滋味,半是血霜半是苦。”
李存季军中不少将军盐尸而从,作为军队南下征战缺粮的储备。当初在幽州,阿耶治下甚严,不许人学晋的脔割与醢刑,可汴梁内又是何样貌,她并不知晓。
王代玉揪心起来,攥着布子发愁,“在颍州只听街坊上传出些个旁州别县食人的风俗,我只当没碰上不曾害怕,如今真叫我们撞见了。”
殷素垂眼朝前,慢慢问她,“此处乃与吴交界,可是要开战?”
女掌柜哭哭戚戚摇头,“若是要开战,凤台只怕都变作了盐尸,哪里还能叫我们独活!”
沈顷亦是心乱,忙问:“还不快交代清楚外头情形,咱们这么耗着,你的孩子也保不住命。”
地上被捆着的人闻此,呜咽骤然变成凄厉尖笑:“前日西巷交了刘秀才,今日轮到我家虎儿……”她突然扑向殷素素舆,“娘子这般玉骨,却是残废,只你一人便可保众人平安,正合将军们下酒!”
沈却制住掌柜喉颈的指节比孙若絮的银针更快。
他眸中寒光掠过,施了些力,“如此,你一人倒也可保平安。”
沈却盯着女掌柜红得泛青的额角,淡声问:“怎么?将军们只要一人,为你儿仍要苟活么?”
“沈却。”殷素从那句话中脱神,尽量镇定自若地抬起那双眼,“放开她,她还不能死。”
话毕,她望见沈却眸中瞬然退去的冷凝,以及松开的指节。
殷素不合时宜地有些发怔。
生逢乱世,文仕贱,尽相隐。
阿耶曾告诉她,沈家也不例外,汴梁不是终地,无非尚稳,沈却与你只会辗转不停,他不尚武,岂非还要你一直护着他不成——幼时她胡搅蛮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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