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毕,他疾步走至榻前坐下。
跳动的火光被挡住大半,蜷缩在里处的殷素恍恍惚惚睁眼,唇颤得厉害。
“沈却……你说、我是谁……”
沈却盯着榻上双臂遮住面容的女娘,她还穿着新衣,不再着白。
他抬指,触上殷素的手,又一点点移至腕处,牵着她慢慢放下臂膀。
那双彷徨的眼眸因此露出,在火光里像受惊的鹿。
沈却告诉她,“你是沈意。”
“沈意……”
殷素久久怔在那儿。
沈却松开手,视线落回她身间的衣衫上。
不是任何一套红衫,是铜青服。
“因为衣裳么?”他轻问。
“衣裳……”
“因为衣裳,所以害怕么?”
害怕自己不再是能着红裳的自己,害怕有人知晓她曾唤殷素。
榻上人又缩起来。
沈却倾身按住她。
他的声音缓缓落下来,像泉涌,抚平屋间的一丝燥热,“你是沈意,入吴后,没有人知晓幽州颍州的一切,你在吴,就是沈意。南下后,去作为沈意过一辈子,从前的一切没有人知晓,你也会淡忘。”
殷素忽而不动了。
她靠在墙边,垂着头。
整个人如梦初醒,身子都缓缓松懈下来。
沈却的话,映照阴影下她合不拢的勇气。
她是这样的懦弱,轻易地去逃离,以至于连昨日报仇之意也不敢再过脑分毫。
火光照着眼角的湿润,一滴泪无声垂落。
“沈却,我等不住一个月。”
她仰起头,呢喃道:“咱们早些入吴好不好?”
话落,心间便浮起深深自弃,她羞耻于如今的自己。
沈却凝望她。
麻木与绝望在那张消瘦苍白的脸上。
他太难想象从前的殷素。
那个十三年未见过的殷素。
末了,他垂下眸,牵着被衾盖住脚腕,让她安心,“好,咱们早些渡淮水。”
孙若絮便是这时匆匆踏入。
炉火跳动在两人身间,帷幔垂下一半,印着半明半暗的影子。
女婢们皆守在外头。
孙若絮步子为此诡异气氛一顿,歪着头朝内打量。
却见榻前倾身的郎君很快直起背,低咳了声,嘱咐女娘好生休息。
孙若絮忙攒动步子,低着头朝里,可望及榻中人时,还是惊愕一瞬。
明晃晃的泪痕刻在面上。
也难怪沈家郎君如此挂心。
“劳烦孙医工了。”
孙若絮点头称好。
她搭上殷素的脉,忍不住问:“女娘遇着何事了?”
“心病无解,唯有自己医自己,女娘不想站起来了吗?”
殷素闭上眼。
脑中清明得快空了。
以至于孙若絮的一番话她都无法思索。
屋内悄然阒静,唯有火星子闷在炭炉中噼里啪里作响。
孙若絮望向沈却,摇了摇头。
这是没辙的意思,不论是安神药还是脑疾药。
沈却喉间咳意更重了些,他垂目,也有些束手无策。
殷素如今的心思难猜,情绪陡转忽变,叫人难捉摸。
可就在此时,榻上忽而传来一声断续地问:“沈却,你能带我,出去看看么?”
沈却怔仲抬眸。
只顿了片刻,他便起身朝外,推来那架搁在旁的素舆。
跳亮的火亮又被遮住了。
是沈却倾身过来。
背后覆上一只有力的手,眼前是那张精致的面。
殷素慢慢转动眸子,借着火光,她望清了沈却眼下的一颗小痣。
一句话也未开口,她便被腾空抱上了素舆。
银灰的氅衣披上身,沈却望着她问,“想去哪里?”
素舆上的女娘扭头,透过紧闭的窗棂朝外瞧,“可以出宅么?”
“沈意。”
他声色稍冷,唤她名字。
随即,却又软下来,叹息一声,“罢了,戴上帷帽,我带着你出去。”
月白的纱料覆面,遮住太过分明清晰的一切。
耳边的喧闹一点点闯入,混着哭喊嬉笑,马蹄鸟鸣。
殷素就这样,立在了拥挤的人群间。
天色将颓,沈却推着她朝灯火阑珊处行。
颍州离开封府尚远,那里的金玉满堂与战火隐消还未散至此地。
娘子们选着布匹花色,郎君们耍着酒水大刀,街坊里仍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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