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云听出警醒之意,忙道:“婢多言,郎君勿怪。”
她低头退出去,“婢这便去唤卢风出宅。”
“等等。”
沈却叫住她,眸光不定,“她是沈氏亲眷,往后,唤她沈二娘。”
亭云再愚笨,也知晓,这个身份是郎君为女娘寻得的庇佑。
但又因这身份,心间松了口气。
她欢欢喜喜应答:“婢会去提点沈二娘身边服侍的女婢。”
院那头的云裁与描朱得知,相互瞧了眼,两人贴着一路来,又贴着一路走。
描朱叽叽喳喳混猜,“沈二娘是郎君哪处的旁支,我自龙德元年入宅,倒是未曾听说过沈意的名字。”
云裁打小便是沈宅里的人,揣着手回:“有倒是有旁支,只是‘意’这一字,反叫我想起个旧名。”
“你可知晓幽州使君殷尧?”
描朱点点头,“前些日子去市采买,躲懒时在茶肆里听了一嘴,说那幽州败了,使君殒命。”
云裁又压低声道:“那你可知晓幽州使君有个女儿?”
描朱再次点点头,“女将殷素殷尚白嘛!早些年间不是茶肆里的热道人物。”
她颇为自豪地开口,转眼却见描朱神色小心。
描朱话尾一轻,忽而醍醐灌顶。
“你是说——”
她大惊,“沈意莫非是殷素!”
“笨呐!”云裁戳她脑袋,“她若是殷素,郎君早该巴巴把她送回开封府,怎会藏着掖着留在颍州呢?”
描朱虽爱去茶肆里偷听,但从来理不清战事道理,向来是旁人说何她便觉得有理。
譬如此下,她撑着脑袋,仔细听着云裁继续言——
“皇帝见着殷素活着,合该愧疚,只怕万般封赏都加身。况且那位若真是殷素,郎君与她怎会如此生分。”
然后适时问上一句,“为何郎君,不会与她生分?”
这般,云裁的声压得更低了。
“约莫十多年前,郎君幼时曾与那殷素指过亲事。”
“夫人唤殷素二娘,亲昵时便叫茹意。”
描朱惊愕,“你是如何晓得?”细想一番,又觉先前猜测不无几分影子。
“我阿娘早些年还跟在夫人身边伺候,我自然晓得,只是未曾与旁人提过。”云裁转过身,告诫她:“可别同旁人说去了,尤其是亭云面前,小心她狠狠啐你,反倒也连累了我。”
描朱忙竖起指发誓,又低语出心里话,“好阿姊,我还是觉得那位女娘,指不准便是殷素。”
“‘二娘’与这个‘意’字,再加之幽州战败,那女娘却满身是血。”
“哎呀!”云裁又伸指戳她脑仁,“笨呐!她若真是殷素,便是叫她姓李姓武,都不会姓了沈去!再稀薄的血脉也是断不了的亲族,况沈家从不尚此风。”
描朱头一次生了些驳意,眨巴着眼道:“可是……万一郎君不喜欢这门指亲呢,对殷娘子也无意呢?”
这话倒叫云裁愣住了,她很快不豫,正欲分辨,不远处的那扇窗忽被推开。
是翠柳,望着金灿灿的日色正弯眼,须臾又朝内走去。
“沈娘子,今日是个暖阳呢。”
随即她便见床榻上的人带着笑。
像是欢喜的笑。
彼时的翠柳以为,殷素喜欢太阳,以至于每每遇着阳色便要推着她去晒晒。
后来,她才知晓那是一丝,释然的笑。
“翠柳,扶我坐起来罢。”
翠柳忙搁下汤药,伸手支着她起身,靠在床头。
晨阳照不入内,但瞧着亮堂,大抵心间也是暖和的。
外头响起些动静,吱吱呀呀。
她扭头朝外,“沈娘子,婢出去瞧瞧。”
将迈出几步,来了位面生医工同郎君一道进来,再往外望,卢风正推着架素舆朝她招手。
“郎君。”
沈却点头,“去将素舆置得暖和些。”
翠柳一喜,知晓郎君听进她的话,又见如此暖阳,心中更是熨贴。
“是!婢这便去。”
外头动静不小,殷素猜到沈却大抵是要推着她出这方小院。
可见着白衫清影时,倒被他眼底的青灰所愣。
沈却实在肤白,旁色落在他面上,都会太过显眼,如今青灰,更添憔悴。
“沈郎君昨日未安睡好。”
殷素靠在那儿,披散着乌发出声。
沈却摇头,“我睡得很好。”
他望向医工,又言:“劳请您为她施针。”
殷素盯着他不说话。
他倒觉不自在,转身撇开了目,扫着屋内的铜镜立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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