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念一略微回忆:“是。”
那句“可否允我进来”是在门外喊的。
从他转过照壁,踏入杀阵,直至战死,从头到尾一言未发。
一道刺眼的闪电划破夜空。
“轰隆!”
巨大的雷声碾过头顶屋檐。
南般若身躯不自觉战栗,暴雨扑打在廊外,却仿佛浇了她一个透心凉。
自始至终,蔺青阳不说话,不还手,一味挨打。
父亲逼得他步步倒退,看起来笨重,迟滞。
不说话,笨重,迟滞——好眼熟的特征!
“不好……”南般若牙关颤抖,“阿兄,我感觉很不好。快,回去看看!”
她疾疾转身,自己差点绊倒自己。
南念一及时拎住她的胳膊,一面带她返回前庭,一面蹙眉问道:“什么意思?你怀疑他不是蔺青阳?可是母亲已经验明正身,确是蔺青阳无误。”
南般若抿紧双唇,眸光微颤。
“但愿是我感觉错了。”
*
踏入前庭,暴雨已倾盆砸落,人声掩在雨声之中。
父母叔伯仍在庭院善后。
这一场大雨来得太是时候,层层水气覆到冰凉铁甲上,疲累之余,更令人再添一重厌倦——只想卸了甲,躺进温暖干燥的被窝。
南念一扶着南般若,匆匆穿过廊道。
“般若?”
南戟河拄刀回望,眉眼浮着些罕见的散懒,“不去歇息,回来做什么?”
南般若快步扑到蔺青阳的尸体面前。
他被搬到了廊下长椅上,檐外落雨如瀑,溅湿了外侧的青衫,一片片深青与暗红血渍交织,衬得他的肤色如霜雪一般白。
南般若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指,抓住他衣襟。
重重往下一拽——
“唰啦。”
尸体惨白的胸膛蓦地撞入她的眼帘。
除了心口那道可怖的横切裂伤之外,他身上密密分布着大小新伤——都是杀阵造成的伤痕。
寒湿的空气浸入死人的伤口,一处处泛着不祥的白。
“没有。”南般若喉咙发紧,“没有。”
南念一问:“没有什么?”
南般若颤声:“没有伤。”
洞房时,她用小金刀划的、刺的那些伤,一处也没有——即便修为再高,身上密密麻麻的伤痕也不可能在两三日之内彻底消失无踪。
南般若后背发寒:“他不是。快,告诉阿父阿母,他不是!”
南戟河、天枢闻讯而来。
“他不是什么?”
天枢弯下腰,再次用力抠了抠尸体耳后,又用食指与中指的指骨捻过尸体鼻骨、眉骨、下颌骨。
天枢盖棺定论:“这脸是天然的,没有错。”
“他是蔺青阳,但不是与我洞房的那一个!”南般若牙关隐颤,“他是禁域里的鬼面人,他也是蔺青阳。”
南戟河皱眉:“什么意思?”
南般若指着尸体:“这一个,是这一世的蔺青阳。重生归来的,是另一个蔺青阳。”
她的身体难以抑制地颤抖,“他是本体回来的。他把另一个他自己,弄成了这样……”
不会说话,笨重,迟滞,听命行事,甚至主动送死。
就像个傀儡一样。
南戟河三人面面相觑,半懂不懂,心底已开始隐隐发寒。
南般若心头冰凉,目光悚然:“……阿父阿母,此刻府中防御,是否最为薄弱?”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神色变得凝重。
此时此刻,府中禁制法阵尽数已经催动,残局还未收拾。十方俱灭大阵损耗甚大,人人精疲力竭——正值青黄不接、难以为继。
“不好!”
众人瞳孔猛烈收缩。
蓦然回望前庭,只见照壁倾塌,暴雨肆虐,泥水横流。
“轰隆——!”
雷光撕裂天空,霎那间,整座破损府邸亮如白昼。
狂风掀动两扇敞开的大门。
“吱——嘎——吱——嘎——”
南般若不自觉屏住了呼吸,目光艰难穿过白茫茫雨幕和倒塌的照壁,颤颤望向两扇大门之外。
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道人影。
昨夜恶梦,竟在此刻成真。
暗夜暴雨之中,蔺青阳浑身湿透,像鬼一般提起脚步,前一霎还在对街,闪电再次划亮,他已出现在她家大门前。
暗夜……暴雨……浑身湿透的人影……像鬼一般提起脚步……前一霎还在照壁外……闪电再次划亮……他已静静立庭院正中央。
噩梦与现实,在她眼前彻底重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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