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了之后,他又开始问话,但神色自若,随随便便:你表哥来这里,有什么特别的事吗?
没什么特别的。主要是来看我,再就是看看这个城市。
他很喜欢你?
他是我唯一的表哥。
他看了她一眼,顿了一下,又问:这两天,你们就在城里转悠?
是的。陪他逛街、购物。
就这些?
就这些。
没什么特别的事,你们难道就不能回到学校来住吗?
住哪里?
他至少可以住招待所。
她冷笑了一声道:你们住得起帝王酒店,难道我们就只有住招待所的命?
在斑驳陆离的阴暗的树影中,他的眼睛阴沉沉地盯着她。她讨厌这种眼神,又绝情又阴毒,总要让她感受到一种凛凛然的惊怖和恐慌。但他每次生气时都会用这种眼光来看她,好像他的沉重的自尊受了很大的伤害,好像她对他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虽然他每次都主动饶恕了她的错误。
良久,他的喑哑的声音方从牙缝里挤出来:你们的命确实生得好!他顿了一下,使劲儿咽了口唾液,又冷哼了一声道:那谁稀罕呢!
说完,他又走了,又留给了她一副受伤了的,既冷且硬的背影。
她好不气馁。天知道,她完全是无心之辞,并没有特别针对他的命。但他的心太纤细、太敏感、太脆弱。
她总是高高在上、咄咄逼人,干嘛?!干嘛?!
她好恨自己,但她希望他这一走,就永远不要再回头。
他说他不稀罕,不稀罕才怪呢!第二天中午他又来了。他太爱她,再大的气性也持续不到常规的下一次会面时间。
我又来了。他无可奈何地嘲笑自己:我无法想象没有你一个人吃饭的滋味。
她低着头不作一声。
我们不再斗嘴、赌气了,好不好?
是你在怀疑我。
我哪会怀疑你呢?
你一再审问我。
是我错了,原谅我吧。你哪会跟你表哥好呢?
她冷冷地笑了一声,道:没准儿,这种事儿还真让你给猜中了呢!
原谅我吧!他加倍苦着脸央求道:是我思想下流、不健康!我再也不会胡思乱想了!你也知道,这也全是因为我太爱你、太紧张你的缘故。但这也太折磨人了,我哪儿愿意呢?你瞧,我已经被自己折磨得面容枯槁、胡子拉茬、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
我倒没有瞧出来,再怎么看你也是过去那个全校闻名的第一大帅哥。
你不信?你摸摸,你摸摸我的下巴,胡子都已经冒出来了呢!
他的下巴青乎乎的一片,不用摸,也知道那里的庄稼长势良好。但他捉住她的手,硬行让她体会了庄稼扎人的感觉。她触摸着他的下巴,又好气又好笑,又亲切又感动,却故作吃惊地道:咦?真的呢!你怎么会冒出胡子来呢?旋即,她就正色回答道:那是因为你睡了懒觉来不及刮的缘故。可见你睡得多么香甜,还说你受了折磨!说着,她就近搧了他一个耳巴子,又嗔道:你不冒胡子才怪呢!
他对她爱也不是恨也不是,竟又抱紧了她,叫道:我今生今世非娶你不可!
她干嘛要表现得如此可爱,把戏演得如此逼真,把他逗得颠来倒去的?她不爱他为什么却不能向他摊牌,却要像一个老练的风尘女子把他玩弄于股掌之间?她这些手段都是从哪儿学到的啊?是生而有之?是得益于方颜,还是那些所谓的名著?老天啊,惩罚我吧、惩罚我吧!他是多么的纯,我是多么的坏啊!——她好恨自己啊,好恨!
她虽然恨自己,却不愿再看到他阴沉沉的样子。她已经打定了主意,要让他乐颠颠的,一直都要像现在这样乐颠颠的。因为这时,离他毕业离校的时间就只有一个月了。一个月,两人就要永远的分道扬镳了。虽然这时,他只字未提他的去向问题(也许这是一个过于沉重、过于敏感的话题,所以他只字不提,她也只字未提),但她已经明显地感觉到他们就要永别了,感觉到无须更多的理由,他就要理所应当、自然而然地回到他表姐身边去。而后来不久,他终于对她说了合同的事,她又是多么的气愤和委屈,和自卑自悯、自怜自叹、自怨自艾。哎,女人啊,是多么矛盾的动物啊!再是绝情,也比不过男人——这是表哥说过的。再会玩弄花样、再会甜言蜜语,也比不过男人——这是她总结的。不管你在中间怎样玩弄小聪明,怎样沾沾自喜,到最后,他打出了他的最后一张牌,就足可以教你花容失色、举止失常、天翻地覆、满盘皆输。在爱情的游戏中,受伤的永远是女人吗?不,是自己,受伤的永远是自己:投入越多,输得越惨,爱情是个只亏不赚的烂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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