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后的锦江边,烂尾楼的脚手架挂着冰凌,像具被抽去血肉的钢铁骨架。谭的隆蹲在工棚门口,指尖捏着三张皱巴巴的白条,“欠谈的垄施工队32680元”的红章被冻雨洇得模糊。搪瓷缸里的中药熬过头了,漂着半支红梅烟蒂,苦涩混着焦味钻进鼻腔。
“隆哥,耿嫂在医院打摆子!”谭小刚撞开塑料布,工装上的冰碴子掉在泥地上,“医生说再凑不齐透析费,就……”话没说完就被冻雨呛住,手里的工资条被捏成皱纸团。远处传来崔德井的川剧调子,破锣嗓子混着风声:“我好比那屋檐水,点点滴滴心窝窝……”
谭的隆摸了摸裤兜,里面装着给翠花买的冻疮膏,铝盒边角被体温焐得温热。工棚顶的铁皮“叮叮咚咚”响,像在敲催命鼓——甲方已经拖了三个月工程款,耿世好蹲在墙角抽旱烟,烟锅明灭间映出他青黑的眼窝,比脚手架的阴影还深。
第二小节:白条压肩
“隆哥,我把娃的奶粉钱先垫上。”老吴摸出皱巴巴的存折,封皮上印着“金堂县信用社”“就两千,不够……”话没说完,虎娃抱着个铁皮盒进来,里面是零散的钢镚儿:“这是我捡废铁卖的,三十三块五。”
谭的隆盯着白条上的红章,突然想起1992年在玉林小区,第一次拿到盖着红印的验收单,母亲把它贴在堂屋墙上,说比奖状还体面。此刻红章却像摊血,滴在耿世好女儿的作业本上——那丫头趴在工棚桌上写作业,铅笔头短得快捏不住,本子上歪扭着“妈妈加油”。
“狗日的开发商!”崔德井踢翻个空油漆桶,铁桶滚进积雨潭,惊飞了躲在钢筋堆里的麻雀,“去年修的桥都通车了,老子们的血汗钱还在账上飘!”谭的隆没说话,指尖划过白条上的签名,突然觉得这三个字比脚手架的钢管还重。
第三小节:红蛋暖心
张翠花掀开塑料布时,围裙兜里的红鸡蛋碰出细碎地响。二十几个鸡蛋上歪扭扭画着笑脸,最大的那个用金粉描了“耿哥雄起”,边角还滴着没干的颜料——是虎娃用焊渣化的金水描的。
“菜市场王嬢嬢送了五个,李师母把孵小鸡的种蛋都拿出来了。”她蹲下来把鸡蛋码进搪瓷盆,水蒸气混着冻雨的潮气,在塑料布上凝成水珠,“耿大哥,明天我陪你去医院,鸡蛋煮了给嫂子补身子。”
耿世好接过鸡蛋时,手在发抖,蛋上的笑脸映着他眼角的泪:“翠花妹子,这蛋……比药还暖。”谭的隆看着妻子隆起的肚子,突然想起她怀小琴时,自己在省体育馆工地,她也是这样变着法儿给弟兄们凑伙食,把娘家陪嫁的棉絮都卖了。
第四小节:霜夜押证
子夜的月亮像把生锈的镰刀,挂在烂尾楼的塔吊上。谭的隆摸出房产证,红本本的封皮磨得发亮,里面贴着1994年盖新房时的照片——母亲站在土墙前,手里捧着他寄回家的的确良衬衫。
“张总,我晓得你也难。”他把房产证拍在办公桌上,桌面的台灯在他脸上投下半边阴影,“先支三万给老耿,剩下的……”话没说完,窗外的混凝土车“隆隆”驶过,车灯扫过办公桌上的锦旗,“金手指班组”的烫金字在夜色里发暗。
张总摔了茶缸子,茶水溅在“农民工工资专用账户”的牌子上:“龟儿子甲方说下周拨钱,鬼才信!明天我开压路机堵他们售楼部,看哪个杂种敢说没钱!”谭的隆盯着房产证上的钢印,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房子是根,根断了,人就飘了。”此刻,这根正在他手里被掰成两截。
第五小节:铁骨承压
凌晨三点,二十七个汉子围在工棚前,老吴扛着焊枪,虎娃抱着油漆桶,里面是兑了红漆的柴油。张翠花给每人发了张白纸,让把欠条写在上面:“贴到开发商门口,让路过的都看看!”
“耿嫂的透析费,是我们的血汗钱!”崔德井的吼声惊飞了栖在钢筋上的夜鸟,“老子们扎的钢筋能撑起高楼,也能撬烂他们的良心!”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汽车喇叭声,是张总的压路机开过来了,车灯照亮了工棚墙上的标语——“谈的垄施工队,钢筋比骨头硬”。
谭的隆摸着口袋里的房产证复印件,突然觉得这张薄纸比钢筋还锋利。耿世好站在最前面,手里捧着工友们凑的红鸡蛋,蛋壳上的笑脸在车灯下晃荡,像无数个小太阳,要把这霜降的夜烤化。
第六小节:霜晨留痕
霜降后的早晨,开发商门口贴满了欠条,红漆在冻地上洇成血花。谭的隆蹲在压路机旁,看张总跟穿西装的人吵架,突然听见裤兜的BP机震动,是老家来的消息:“母病重,速归。”
他摸出母亲寄来的鞋垫,针脚里塞着晒干的艾草,香得呛人。翠花递来热姜汤,搪瓷杯上印着“玉林小区建设纪念”,杯沿缺了口:“要不我先回去?工地上……”话没说完就被他打断:“你留着照顾耿嫂,我连夜赶班车。”
压路机的轰鸣声停了,开发商门口围满了看热闹的人。谭的隆看着自己映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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