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因为生育早就拖垮了身子,父亲又好赌成性,最终输了家中的几亩良田。
冯满生来就觉得自己是悲哀的。
他也从小就明白,自己的命只能交给自己。
谁又能知数年前有一个寒门子弟中了举。却只剩无奈,因为家境的原因,被贵人们换了身份,让他成了替考。
于是也接受了,这就是他的命。
一步步走,渐渐冯满觉得只要能活着就好。
他麻木地顺从着蹇氏,成了这镇市中的市坊官。
等着稳定的俸禄,整日做着些欺压百姓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也就过了。
这一次明明也是如此就好,不过是盖上一个官印而已。
冯满想着,犹如一具行尸走肉一般做着事,拟好了蹇夫人所需要的瓷行凭证。
磨了朱砂,却迟迟没办法,将官印就这样按下。
一直得过且过久了,心中早已变成一块木头。
但是木头上还是有些裂痕,会溢出一些残存的良知。
冯满还是将官印按下了。
然后便拿起来,通篇读上一通。
他深知蹇夫人没有什么好心。
要做此事,必然就是有人要陷入水火。
过去所批的那些田宅交易,使得多少家庭妻离子散,沦为乞子。
他看在眼里,却只看一眼,因为他害怕自己再多看一眼,内心就会生出不忍。
李家常年混迹于镇市当中。
以护卫的名义,从市坊中得到不少好处。
若是碰上哪一家商贩被打,哪一家商贩要退市,传到冯满这里来,便都变成了不能言语,视若无睹。
他横竖看着凭证上自己写下的稿书。
从明确蹇夫人为瓷行行头,到订下的诸多规矩。
满目看下来却感觉像是枷锁。
忽然一时间,冯满觉得自己有些喘不过气。
白纸黑字的凭证,看着却让人有些眼花缭乱。
突然便想到了自己的一个姐姐。
也不知那是自己的二姐还是三姐。
在冯满少有的儿时记忆当中,这个姐姐便陪在身边。
不过不像是女儿,更像是这家人的奴婢。
母亲病了,便由这个姐姐挑起家里一切的家务。父亲则盼着这个姐姐再长大一些,好将她卖了换钱。
一场春时的雨,带来气温骤降。
好像也如同今日的时节。
姐姐病倒了,不过是一点风寒。
父亲却连几副草药也不愿意买给姐姐。
小病拖成大病,大病拖成死症。
不过一个春天,姐姐便被早早地隔离在了后面的柴房。
她死了,死在了冯满的眼前。
然后被父亲像丢一坨臭肉一样。丢出了城,丢到了乱坟岗。
冯满手中的凭证被捏出皱褶。
他再看不了一点。
不过一个是女儿,一个是儿子,两人便被如此差别对待。
心中那块枯朽的木头,裂开了。
裂出了很多的缝,钻出了很多的蛆虫。
一行泪从冯满的眸中流下。
他张着嘴巴,没有说话,却是终于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然后双手撕烂了那张凭证。
·
小官吏捧着一卷文书便上了快马。
他骑着马驶进了镇市中最繁荣的那条街道。
然后在官府的布告栏中贴上告示:
今,市坊官为督言行,行正律,特此布告将设瓷行,召瓷行行头一位,以主瓷艺入市之规范。现广而告之,公平相竞,择优而录。
府中。
市坊官冯满平静地坐在主座上。
等到蹇夫人愤怒而冲撞地走进来,他才看向她,露出一点笑意。
蹇夫人高抬起手臂,凶狠地一巴掌扇到了冯满的脸上。
指甲抓破了冯满的脸,抓出几道血痕。
“你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我看你真是疯了!”
冯满抬头看向蹇夫人,第一次,他觉得自己眼中有了些清明之色。
不再麻木,不再满怀痛恨。
冯满站起来,他面朝着蹇夫人,取下了头顶的那顶官帽。
心上好像有一块巨石随之破得粉碎。
往后,冯满知道自己终于可以开始赎罪了。
·
当暗面的买卖突然袒露到了明面上。
市坊官的府邸上一时间人挤人。
大家不管是出于何种目的,都争先恐后地想要取得这行头的位置。
蹇夫人的算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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