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将燕良关进了暗室,让他自己跪,朝着四面石壁去赌,她眼不见心不烦。
早在燕良与她做交易时,她就预感到了替身的必要性,在民间找到了与他长相极为相似的人。
她本想将这替身投入平宁公主府,充当平宁送入宫的“眼线”,做双面细作,可没想到为着一时的心软,她提前启用了替身,浪费了一颗棋子。
合上奏折她扶额叹气,向后靠她又摸了摸肩上的箭伤,她当然知道刺杀不会是燕良安排的,他没有那么蠢,可他真的起了背叛的心思她又无法排解这份憋闷。
惩罚也好,软禁也好,她竟然没法完全征服燕良,还给了他对抗自己的资本,她对自己极其失望。
失望心软,失望动摇。
起身踱步到窗边,窗棂外的明月不算皎洁,如同她的内心一般阴晴不定。
她知晓燕良性子是死倔,他宁愿在她眼前跪到死也一定要求她放他回去,他也知晓她不会真的舍得让他跪到死。
都提前启用了替身,便说明她已经在安排他的出路了。
是她失误了,竟然被自己的情拿捏。
对着月色,她冷笑了一声。
两方烛台,四面石壁,燕良跪坐在阴冷的暗室中,虚弱,又昏昏欲睡。
膝盖早就麻木了,灯油落了一滴又一滴,他对时间失去了计算,只是倔强地跪着,除了前来给他送药的太医,他见不到任何人。
他知晓外边有个替身,这个替身就是李承佑为他铺的后路。
此刻身体的疼痛反而让心理得到了安慰,他现在越可怜,就越能证明她的恼,越能证明她对他的情。
高位者拥有得太多,对低位者便只有施舍,或许施舍在高位者看来只是轻轻动动指尖,可对于没有选择的人来说,这指尖一点就是全部。
他虽然烂命一条,但李承佑对他的一点情就是他的全部。
所以这一局,他一定会赢。
“君上,您真的不能再动气了。”太医替她换药包扎,轻声劝慰。
低头瞥了眼,李承佑漫不经心:“朕知道。先别告诉太后。”
太医低头:“微臣不敢。”
“嗯。世子怎么样了?”
“兽人体强,好得快,世子的伤已经在愈合了,只是每天这么跪下去又内心不平,劳心劳力恐伤愈不佳,会留疤。”
李承佑啧了一声:“朕知道了,去吧。”
太医告退。
她已经关了他好一段时日了,除了吃喝不许他见任何人,她原以为他又要寻死觅活,却不想他安静得很。
安静就是有把握,他胸有成竹,反倒是她自己,心不定。
为何心不定?
她自己也不能完全明白,大约是不信任吧,离了自己的眼,以他的能力或许能做出些功绩,只不过不是为她所用罢了。
石门开,并无光亮。
燕良睁眼,默了一瞬缓缓抬头。
转着指上的玉扳指,李承佑在御书房中沉默,抬头,依旧是忽明忽暗的月色,犹豫无法成事,她今夜得做出个决定来了。
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御书房关闭,燕良正正站在她面前。
“落发,素衣,赤足,世子是来请罪的吗?”她淡淡开口。
燕良一身白衣,注视着她,提起衣摆朝她行了大礼。
“外臣以情挟恩,有罪。”
她冷笑:“那朕该如何罚你?”
“但凭君上惩处。”
“良世子,你名良,心却不良。倘若朕软禁你一辈子,你当如何?”
“这与杀了外臣没有区别,君上不会这么做。”
她又冷笑:“你以为你很懂朕吗?”
“外臣不敢,外臣只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揣测君心。”
“掉脑袋的事,世子说得坦诚。那世子以为,朕会放你归国吗?”
燕良起身,神色从容:“两国无争端,外臣便永远都是质子。”
“哼,现在向朕表忠心,你觉得朕会信你吗?”
他摇了摇头:“君上也未说出条件,但君上的话,外臣一定遵守。”
“好,朕可以放你走,但朕不会给你任何文书和身份,一来一回你只有五十日,且不能与白狐族见面。”
他垂眸算了算时间,又问:“五十日过,或外臣与同族见了面,君上当如何处置梧弟?”
“杀之。”
俯身,叩首:“外臣,遵旨。”
闭上眼长吐一口气,她还是做出了这个决定,为她的一时动摇付出了不可控制的代价。
睁眼,燕良直直盯着她,光影在他眼中落成一点,他清瘦了许多,整个人就像他今日的素衣,明净温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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