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天色擦黑,大门口混乱嘈杂,原本可以走车的宽阔出入口被一条封带拦截。封带之后,五个货架一字排开,西侧是991弄、138弄和160弄的,东侧是130弄和1025弄的。三街坊幅员辽阔,围墙内一共分为这五条里弄。货架之后,又是几个棚子一字排开,四脚着地,举架高挑,每个有三米乘三米见方,边缘能顺便遮挡货架。
有的里弄人口更多,货架已经堆积如山,放不下的包裹在地上排一竖行,绵延到很远的地方。正门两侧,六层老楼无穷无尽,在夜幕中沉静不语,像一些巨大的影子将他们环绕,俯视,如同故事的旁观者。后来,每个窗口都透出灯光。
快递员和外卖员远道而来,络绎不绝,来了以后猫腰从封带底下钻进来,隔着货架把包裹交给志愿者登记。也有的送货人时间紧迫,来去无影,只能看见货架上多了一个包。
东侧的小姑娘高兴地替季节系上蓝色防护围裙,又递给她蓝色手套,最后发现她是去支援西侧的。
季节被指认为西侧991弄志愿者,前一班的小姑娘把几张被雨浸湿的登记纸留给她,又指着地上堆积如山的快递说这是还没送的,然后光速离去。
有一位上晚班的大姐稳坐一旁,面无表情,说话淡漠,既忙着接待138和160的物件,又腾出手来带季节。季节冷眼旁观,觉得她侠骨柔情。比如其他志愿者捧着不明快递问季节时,大姐在旁边仗义执言:“这个下午来的,不知道谁家的,是下午的志愿者没做好交接。”或冲口而出:“刚才那个送货的老头放下就走了,没写清楚地址。”
大姐干脆利落,手把手传授,指令清晰,只捞干的,不说废话,教学风格高效实用。季节很快就能独立作业,感觉新奇而妙不可言,在公司里做项目时如果有人这么带,也不会磕磕绊绊、犯下不少错误,最后竟要提桶跑路。
大姐偶尔再对着大白纸指点一下:“这一批送出去了,在代码下面画一条线,表示线以上的都在派送中。把线以上的拍下来,发到各个弄的群里,群里的联络人会转给自己楼栋的群。收快递的人就知道自己的快递要送到楼下了,就可以下去拿了。”
季节信服地说:“恩恩,好的,姐。”
“派送的人出发之前,给他写张小纸条,把板车上所有的货号都写上,他拿在手里看着方便,就知道该去哪些楼了……”
“哎呦我去。”季节惊呼道,“姐,你真聪明。”
当晚人手充足,季节只负责在大门口登记和消毒,俗称“门口的”。派送任务另有其他志愿者负责,一共四五个,都是青年男性,俗称“派送的”,看见哪个弄的大包小裹攒了一堆了,就拖着板车过来,装载,出发。
一个大爷跑来跑去,来回俯冲,一会儿将一个探照灯悬挂于棚子内部骨架上,一会儿大声维持现场秩序,举起双臂呈调度状,做事风格躁动不安。
N95口罩的边缘深陷于他的皮肤,也深陷于其他一些人的皮肤,但没人在意这些深红色的勒痕。
每个人都严密地蒙面,有人戴了两个蓝色医用口罩,有人口罩外面叠加透明塑料面罩,有人不知从哪弄来手术帽子戴在头上。
还有一个瘦高个的哥们,拖着车沉闷地走来走去,听说他是队长。队长由于在封城前未能及时剪头,头发已经长成花泽类的发型,刘海挡着眼睛,平添了几分阴郁气质。
季节认出来他就是那天在雨中仰头嘶喊的送货者,又听大姐说他每天从早八点一直干到晚八点,别人是三班倒,他一个人倒三班,立刻对他肃然起敬,认为队长头衔实至名归。
晚上八点,志愿者们把没用完的白纸和油笔留在架子上,用石头压住。装消毒水的喷壶和探照灯都被躁动大爷收走了,板车也被队长送至小区内的居委办公室保管。
志愿者们纷纷脱下小蓝衣和手套扔进垃圾桶,用酒精搓着双手。架子上放着几个零星的包裹,快递师傅还在源源不断地前来摆上新的,这些将全都留给明天上早班的人。现在是志愿者的下班时间,一切派送都停止了。
也有些居民悄悄从楼里跑出来,自己到门口货架上拿起外卖,无声无息地快步回家,如同一个影子。
季节脱下围裙和手套时,已经满手是汗,头发散乱,好像刚和人干完架。第一次当班,就这样打仗似的结束了。
991的货架又来了两个箱子和一个袋子。大姐对着不远处吆喝一声:“你,过来,把这两个抬起来。”
从阴影处走出一个大哥,听话地搬起两个箱子,简直像她的暗卫。季节完全没看清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大哥嘴里嗫嚅着说,要不留着明早再送。原来是两口子一起出来当志愿者。大姐自己也拎起一个袋子,厉声呵斥她老公,叫他快点,别废话,回家路上顺便送了,搞得季节十分佩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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