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莱莎今天很早就被叫醒，在葬礼上用手遮住打哈欠的嘴巴，以免被别人看到。
牧师走向覆盖白缎的棺木，百合花的香气突然被穿堂风搅乱。他翻开《圣经》的动作像在解开一道封印：“约瑟的骸骨终归故土，我们的姐妹也必如此……”
伊莱莎正昏昏欲睡，没有听清牧师后面在说什么，只是觉得很烦躁，想让这个老头闭嘴。突然，一双带黑色手套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是卡米拉夫人，母亲那边的亲戚。“伊莱莎……你……”她看到了卡米拉夫人手中的泪瓶。家属的眼泪会被泪瓶收集保存，象征哀悼的纯粹性，卡米拉夫人似乎已经流了几滴眼泪，仪态始终端庄优雅……然而她似乎在惊讶于眼前的女孩在父母的葬礼上反应竟然这么平淡。“原来你都十四岁了，时间真快啊……”伊莱莎不想再听别人旁敲侧击打听家里的遗产，于是微微一笑，露出小酒窝：“是的，我现在要去献花了。”
她穿梭于人群之中，零零碎碎的话语从耳边传来：“……她最爱白玫瑰了……不过，她好像把家里的玫瑰园捐赠出去了……我和他最后一次共进晚餐，他称赞我捐赠的儿童医院是真正的圣殿……我还要手捧玫瑰多久啊，我的手套都被弄脏了……我今天穿的黑色裙子漂亮吗？特意找裁缝定制的……”伊莱莎突然想起有一次她问女仆如何能感知到别人的情绪，她不记得那个女仆的回答了，但是……现在她能分析出人们表现各种情绪的目的了……这算是感知吗？
她不喜欢喧闹的人群，索性独自走到空旷的走廊，无意间听到转角处的声音：“……就是美第奇夫妇的孩子，和我们差不多大，我刚才见到她了，天啊，她真的好漂亮，像莉莎买的人偶娃娃一样，就是给人的感觉……有点怪怪的，说不出来哪里怪，好像只是一个空壳，不过她好可怜啊，我妈说她爸妈去世之后就没人要她了，大概会被送去孤儿院吧……意外太突然，应该还没来得及立遗嘱，遗产就被瓜分完了……”那边又断断续续的传来声音，伊莱莎没有听的兴致，对着空气干呕以示恶心，便离开了。
那本摆在膝上的《玫瑰经》翻到第七页已经三刻钟，纸页间夹着的野蔷薇标本早被压成透明的幽灵。烛台滴落的蜡泪在她脚边积成小小的白色湖泊，倒映着彩窗上圣米迦勒屠龙的画面。当第十滴蜡坠落时，她开始数穹顶壁画里有多少片天使的羽毛——第七十二片羽毛的边缘有匠人画错的褐色污渍，像一只被困在颜料里的甲虫。
“……被送去孤儿院吗？”伊莱莎不知想到了什么，低低的笑出声来，她笑起来时，眼睛弯成两枚月牙，睫毛在阳光下投下细碎的阴影。那笑声清凌凌的，像山涧里跳跃的溪水，叮咚作响，尾音微微上扬，仿佛蝴蝶振翅时带起的风。唇角陷着两个小酒窝，甜得像刚摘的野莓，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戳一戳。“……有点意思，就当是换一种生活了。”
那一天午餐时，管家看到小姐看着红茶好像在发呆：“小姐，快点喝吧，茶快冷了。”白瓷盏中茶汤如熔化的落日熔金，金圈沿杯壁荡漾，光斑在茶桌木纹上投下流动的虎斑纹。伊莱莎点了点头，漫不经心的问：“家里怎么还有钱买这么好的茶？”管家擦桌子的手一抖，他有点心虚：“这个……是之前的伯爵送过来的”“哦。”伊莱莎没什么表情，即使她知道管家在撒谎。“不过……他是心虚了吗？真搞笑，怕我知道他也是瓜分财产的其中一员吗？”
她轻轻晃动红茶时能看到杯沿挂着一圈金色的光晕。热气袅袅升起，带着一股甜润的蜜香，夹杂着淡淡的果香，像是熟透的苹果和桂圆的混合气息。
“这大概是我喝的最后一杯红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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