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布污垢的铁门再次开启,一股混合着潮湿霉味与隐约腐臭的气息,再次冲进众人鼻腔。
走廊依旧是那副昏黄破败的模样,只是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令人窒息的死寂。
802室那扇被剁得稀烂的木门虚掩着,门轴晃晃荡荡。
那个满身酒气,手持剁骨刀的狰狞男人,已不见了踪影。
透过门板上那些触目惊心的裂口,可以窥见屋内的一角。
那是一个肮脏得令人作呕的所谓客厅。
水泥地面坑洼不平,积着黑色的污垢,墙壁上胡乱糊着早已发黄的旧报纸,边角卷曲,几处深褐色的污渍格外醒目,像是某种液体干涸已久留下的印记,让人不愿深想。
客厅中央,一张掉漆的小方桌旁,一个瘦小的身影正趴伏着,埋头在写些什么。
是那个小男孩。
他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蓝条纹睡衣不见了,换上了一件明显宽大不合身的旧T恤,瘦弱的双腿不自然地紧紧闭着。
裸露在外的胳膊、脖颈上,布满了青紫交错的淤痕,新伤叠着旧伤,像是被打翻的调色盘,泼洒在苍白的皮肤上,刺眼得让人心头发紧。
他握着铅笔的手异常用力,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仿佛那不是在写字,而是在与某种无形的力量进行着绝望的对抗。
林晓鹿的呼吸滞住了。
男孩身上那些狰狞的伤痕,像一根根滚烫的针,扎进她的眼睛,也扎进她的心口。
先前被恐惧死死压抑住的某种情绪,此刻如同挣脱闸门的洪水,汹涌地冲刷着她。
是愧疚,是自责。
刚才,在走廊上,她只顾着害怕那个挥舞着凶器的男人,却本能地忽略了,这个孩子可能正在承受着怎样的折磨。
作为见惯了活泼可爱孩子们的小学老师,林晓鹿内疚得喉咙发干,胸口闷得发疼。
她缓缓深吸口气,努力将那股几欲夺眶而出的酸涩压下去,放轻了脚步,一点点挪到那扇破烂的门前。
林晓鹿站在门口,声音因刻意的压制而微微发颤,却努力让它听起来足够柔和。
“小朋友?”
男孩写字的动作僵住了。
他抬起头,动作缓慢得像个生了锈的玩偶。
那张本就没什么血色的小脸上,新的淤青和肿胀让五官都有些变形。
他看着门外的陌生人,眼底深处残存的惊恐似乎褪去了不少,取而代代的是一种更令人心寒的麻木与疲惫,像是燃尽了所有力气的灰烬。
“你……你们怎么又来了?”
他的声音细若蚊蝇,带着不易察觉的警惕,还有一丝……认命般的漠然。
林晓鹿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更难受了。
“我们……想看看你,你……还好吗?”
问出口,她才发觉这问题有多苍白无力。
小男孩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看着他们,抱着作业本的手臂下意识地收紧了些,像是在守护自己最后一点领地。
“你爸爸呢?”
林晓鹿避开了男孩身上的伤,小心翼翼地换了个问题。
男孩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瑟缩了一下,仿佛这个词本身就带着某种刺痛。
他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在青肿的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声音低得几乎要消散在污浊的空气里。
“他……他不是我爸爸。”
“他是我继父。”
“他……刚刚出去喝酒了。”
继父。
这两个字像两块冰冷的石头,沉甸甸地砸进了在场每个人的心里。
林晓鹿看着男孩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再联系到那个男人暴戾凶狠的模样,瞬间明白了那些伤是怎么来的。
陈奇和楚文武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陈奇更是脱口而出骂了句:“畜生!”
只有宿珩,在听到“继父”两个字时,一直没什么波澜的眼眸深处,有什么东西飞快地掠过。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在门口停留,径直迈步走进了房间。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
廉价酒精、汗臭、食物腐败以及某种难以形容的、属于这间屋子本身的陈旧腐朽,混合在一起,浓重得化不开。
宿珩无视了这一切,径直走到那张摇摇晃晃的小方桌前。
桌面上除了男孩正在写的作业本,还散落着一些揉成一团的草稿纸,上面用铅笔歪歪扭扭地写满了各种算式,很多都被粗暴地划掉了。
宿珩的视线垂落,停留在男孩面前摊开的那个蓝色封皮的练习本上。
封皮靠近边缘的空白处,用一种稚嫩却异常认真的笔迹,写着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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