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他们穿越了黄昏与黑夜的分界线,从光芒走到黑暗里,拥有了更为凝实的身体。
低头看了看自己坚实的手掌,他们既茫然,又惊愕,可能是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回到现世了……也可能是不相信自己对于人世的渴望终究超过了对亲人好友的思念,拽着他们离开了终极的乐园。
一个清亮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思绪:“各位,请往那边走,我们的人会接应你们,保护你们安全撤离这个区域。”
他们抬起头,愣愣地看了眼笑眯眯的青年,狂喜之色慢了一拍,终于满溢上脸颊。
迈开步子,他们飞速跑走了。
柳易收回视线,再看向黄昏中时,又看到了熟悉的面庞——
他抬手对宾馆老板打了个招呼:“老板!你不走吗?”老板或许还有机会呢。
“……”暴躁清瘦的小老头却只是默然站在原地,黑瘦的手掌稍稍蜷缩,更用力地握住了另一只稚嫩的小手。
老人就这么站在热烈的夕阳前方,在火灾中不幸夭折的女儿抬起头看向他,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左脸颊出现一个梨涡。
一老一少与其他的人影站在一起,一动不动。
突然间,那么多的身影好像在黑暗里扭曲了形体,不像是人了,而是干枯的幽魂,困于永不更易的黄昏许久。
柳易闻到了更强烈的烧焦味。
前方是不愿离开的幽魂,后方是倒塌的建筑与烧焦的人体,这一瞬好似火灾重现于世,两拨受害者隔着光明与黑暗彼此对视。
他听到身旁高大的男人注视着黄昏低声道:“或许,我们都生活在一片名为黄昏的短暂乐土中,没有区别。”
心中古怪感消散,他扭头疑惑地看向沈平澜。
为何突然发出这么文艺的感慨?听起来不像这个男人以往的作风。
沈平澜用沉默应对柳易疑惑的目光,没人知道此刻他想到了什么。
乐土里的人思念自己的亲人,他又何尝不想念他的父母?
黄昏的灾难显现,乐土之外,更大的灾难不也在迫近整个人类文明?
他们——所有人,都在笼中。
这不是比喻,而是现实问题。
一声宏大的音声打断了他的联想:
“教令:凡未醒悟者,皆为笼中之鸟,当让他们清醒观世。”
话音落定,空中激荡起烈烈风浪,大地“轰隆”一声破裂,一根根壮硕藤条拔地而起!
沈平澜等人在摇动不息的地上迅速稳住身形,抬头看去——
足足有十米粗的藤条直入云霄,如鸟笼将小半个老城区全部拢住,也将那只正在对抗白鸽的怪物困在了正中央。
助理担忧的声音在沈平澜耳畔响起:“如果不加以压制,就算没有乐土,它也会毁掉整个老城区……”
沈平澜俯身前冲,瞬息出现在几百米开外的一栋建筑楼顶,数次飞跃,他向白鸽怪异急速靠近。
他留下的那句“你们做好居民疏散工作”还在原地回荡,而那些翠绿藤蔓上有刺目明光亮起——
一抹墨蓝刀芒横推过天际,将这些还未到达极致的白光尽数一分为二。
柳易轻抬马蹄,向后让出一个身位,注视着男人闪身来到白鸽怪异近前。沈平澜右掌用力一抓,与手臂半融合的利刃随之吐出十几米长的刀芒,向下重重一劈,直没入白鸽怪异的一支“翅膀”根部!
“啊——!”仿佛万千白鸽教徒齐齐尖叫起来,一只只白鸽从伤口处大量喷出,或是向上飞溅,或是向下坠地成为烂泥。
一声轰鸣,怪异左半边的翅膀直接被砍了下来!
那类似鸟笼的大范围能力也因此中止,白光消散。
失去重要肢体令白鸽体表的光芒像信号接收不良的电视频道那般,闪烁不定。被保护在头部鸟巢中的裴教主也是一个趔趄,他用力抓住鸟巢边缘固定自己,没有在意外界的种种干扰,只是死死盯着化作光卵的羽毛。
白光已经从卵的底部爬到了约为75%的位置。
裴教主的嘴唇不停翕动着,正低声自语着什么,如果仔细辨认,可以看出他在说:
“孵化吧,诞生吧……实现和平的终极希望,新一代的泣亡天使即将诞生!”
他身下的白鸽怪异猛地一转身躯,将正面对准沈平澜,似是在仔细打量,又是一句【理念召唤】自胸膛里传出:
“教义第十一章第四节:在和平的国度里,心系之人、所爱之人将团聚。”
不好!
沈平澜听到教义的一瞬就感到不妙,瞳孔急剧缩小,海浪扬起,冲刷了视线。
——父母微笑着站在自己面前。
意识产生一瞬间的空白,正因为是空白,他无法察觉不对,只是下意识伸出手去触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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