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巴掌居然真把槐瑛的魂给扇了回来,视野里浓瘴渐渐散去,显出一张带点寡相的面孔——是千崖珏。
千崖珏此生还没遇见过这样突然的情况,惊魂未定,一双细眼瞪得滚圆,目光瞄过槐瑛手臂上血淋淋的齿痕,嘴里立刻连珠炮似的:“你怎么回事?饿疯了开始吃自己了?没看见门口有侍卫吗?不知道喊人吗?烧成这样也不吱一声,你是不是傻?”
她语气实在凶悍,槐瑛还没缓过那个难受劲,就被这一顿劈头盖脸的训斥吓得又瑟缩起来,没流完的眼泪迅速在眼眶里积起水雾。千崖珏也被她这副孬种样子吓得差点跳起来,怒道:“哭什么,不准哭!传出去别人还以为我欺负你!”
大概是拜情感丰沛的亲祖母所赐,千崖珏打小痛恨眼泪,一看到有人闹哭脸就烦躁不已。可她不吼还好,一吼,槐瑛摇摇欲坠的泪珠立马掉成一串。千崖珏窒息地别过脸去,仿佛有人拿针扎了她的眼睛。
槐瑛并不想在人前开闸泄洪,她只是身体难受,控制不了,现下也没精神辩解这个,有气无力道:“你怎么来了?”
“路过,顺便看看你死没死。”千崖珏道,“你没吃守卫送来的饭?”
闻言,槐瑛下意识看了眼新放在门边的食盒。千崖家家法严苛,但在衣食上从没亏待过她,篮子里有肉有面,也有清粥小菜。槐瑛却摇了摇头,如实答道:“不敢吃。”
地牢里每日三餐都有人定时送来,但千崖钧正忙于筹备他的迎宾大礼,肯定不会过问孙女饭食这等小事;而家里的事,只要是他不管的,就都是二夫人和三夫人在管。槐瑛在他们手里吃过一些隐秘的苦头,知道在千崖家凡事都该留个心眼,怕送来的饭里被人加了东西,便连碰都没敢碰。
千崖珏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走到门边,把那篮子东西踹远了。
然后她背对槐瑛,静默良久,一会抱臂,一会挠头,仿佛下定了某种艰难的决心,从怀中掏出一块用细草绳系着的油纸包,转身快走两步,扔到槐瑛身边的草垛上,又别过脸去,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道:“买来没吃完,送你了。”
槐瑛闻到香味,伸手把那油纸包捞起来。油纸里头裹着张热腾腾的白面烙饼,她咬了一口,桂花蜜馅的,清甜绵软。
但她吃了一口就不吃了,两眼直勾勾望着千崖珏。千崖珏被她盯得浑身发毛,没好气道:“干嘛?”
“噎。”槐瑛厚颜无耻道,“有水吗?”
千崖珏无语半晌,扔下一句:“等着。”
她步履匆匆地离开一趟,牢门也没锁,回来时手上端了只胖茶壶,不知是从哪个桌子上顺来的。槐瑛确实是饿,但腹腑中的抽搐感尚未完全平息,进食太急恐怕要吐,便就着茶水,一小口一小口地啃干净了手中的饼,又瞄了一眼千崖珏。
千崖珏已经无事可做,本该要走了,却不知为何一直杵在牢房里,看着槐瑛身后的墙面发呆。槐瑛摸了摸饱餐后的肚皮,觉得有了点力气,便拍拍身边的草垛,热情邀请道:“来陪我说说话。”
她那病来得稀奇,散得也稀奇,病发时只要身边有个人贴着,就能不知不觉缓和下来。千崖珏却不似她这般爱粘人,站在原地不肯动弹,捏着鼻子道:“你已经酸掉了。”
槐瑛:“……”
毕竟她三天没洗澡,血和汗都粘在身上,就算没有多臭,也绝对香不到哪里去。千崖钧要的就是她这个狼狈样,好让钟银弋看了心里消气。但被妹妹这么直言不讳地嫌弃,还是很令人伤心的。
槐瑛低着头往墙角拱了拱,希望能把身上的异味埋进茅草堆里。千崖钧看她那失落的样子,也有点过意不去,指着墙面转移话题道:“那是什么?”
草垛边的石墙上,刻着数十只成群结队的小鸟,一半落地,一半展翼空中,笔划简陋粗糙,胜在姿态灵动,光是看着,便仿佛能听见叽叽喳喳的响动从石壁里传出来。
这都是槐瑛经年累月所刻,原是用以计日,后来她实在忍不住无聊,直接一口气刻了许多,又加了些花草木石作为背景,看起来颇有意趣。
得知此物来历,千崖珏沉吟片刻,点评道:“奇丑无比。”
槐瑛不高兴了,嘴唇一抿,眯着眼睛瞪视她。千崖珏并不因自己的诚实而羞愧,话锋一转道:“听说岑桁被宫家少主打了?”
“你挺关心岑世子?”槐瑛凉凉道。
千崖珏隐隐翻了个白眼:“关心他几时能死。”
在终身大事上,千崖珏的处境并不比槐瑛顺心到哪里去。千崖家和岑家世代姻亲,岑桁眼光又高得要命,千崖珏若不想被配给岑桁那个人嫌狗憎的家伙,便唯有当上家主这一条路可走。但她只是祖父培养的一个备用品,只要槐瑛不垮,千崖家的接班人就必然是千崖倩,她根本没有机会真正上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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