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斩钉截铁道。
槐瑛心下一沉。面上却笑,拿捏着一个较为柔顺的语气规劝道:“母亲,没那么简单。宫家行事向来稳妥,敢让一个小孩独挑大梁,必然有它的底气。想那宫执玉,少年时已是天下无敌,她的接班人,能差到哪里去?女儿疏于习武许久,可不敢贸然呀。”
“况且——”她斟酌字句,“我是旁家出身,就算槐家真要挑战宫家,按大比的规矩,也应当是族长或堂兄上阵……”
语气很委婉,可惜内容不动听。
地底界的灵脉是认主的,千古槐当年选了她的堂父槐致明作主人,那么槐致明及其直系血亲就是本家;她的父亲作为旁家,虽然仍受千古槐庇佑,但掌控不了灵脉,也不能传承家学。
她身为旁家子,没资格代表槐家上阵。
女人被触了霉头,面色不豫地一抬手。
槐瑛暗道不妙,自觉噤声。
“不过是野妖之子,哪里配做你的兄长,私下莫要如此称呼了。”女人冷哼一声,“你是我千崖倩的女儿,怎能屈居于一个旁家?”
她那染了丹蔻的十指按住槐瑛肩膀,口中寻常亲切语调,却宛如凌厉的鞭:“瑛儿,千崖家心血皆付诸于你,你就是那个绝世的天才;论血脉,地底界无人及你,世上也不会再有第二个宫执玉。本家又如何?旁家又如何?宰了那个小杂种,你就是槐家唯一的主人。”
“槐致明自掘坟墓,灵力日渐衰微,马上便是我们反守为攻的时刻。明日大比,你只管把风头出尽,让你祖父、让天下人都看清楚——到底谁,才能配得上这族长之位!”
说到此处,千崖倩手掌骤然捏紧,攥得槐瑛双肩生疼:“宫家女,就是你绝好的垫脚石!”
槐瑛看着自己的母亲,被对方眼中那种热烈慑住,又莫名觉得疲惫。
——这个地方就是这样,所有人的命都是这样,一边踩着人,一边被人踩着,永无止境地重复攀爬,误以为高处会有所不同。她从未有过那样热切的向往,可终究逃不过这样的命运。
此事冒险,槐瑛思虑万千,最后却只是叹了口气:“明日我若上场,槐家暗斗变明争,关系再无挽回余地,母亲这是铁定要和堂父撕破脸皮了?”
“迟早的事。”千崖倩漠然道,“隐忍多年,此时匕见,我已经觉得太迟。”
槐瑛自此明了,不说话了。
她撇过头,看向自己的父亲。那个惯于沉默的男人此刻正点一盏油灯伏于案前,低眉敛目,专心磨着丹砂,对她们的谋划,向来是充耳不闻的。
她望着那一点朱红出神。
百家大比前一天,宫琴珩年满十六,按寻常妖魔习俗,应当结发,算作成人。
这其实是全然不必要的习俗。或者说,毕竟妖魔是分等级的,习俗自然也应划出等级才合适——像宫琴珩这种等级的妖魔,寿命往少了说也得三百年起步,她完全可以先无忧无虑地玩个一百年,然后再不情不愿地加冠及笄,去接手家族使命。
大妖魔们很少有遵循这个一刀切民间习俗的,她却是乖乖地束起了发髻。
地底界草率的东西不止这一件,大比在前,她没心思和这些习俗过不去,只想利用一下,盼能早些摆出成人的架子,在外人面前显得稳重些。
十年一次的百家大比,是地底界等级流动的唯一渠道。届时,对自家排名不满的妖魔,可向上位世家发起挑战,双方各派代表进行对决,以武争权,挑战成功便可取代对手排名,各家族后十年之地位皆以此衡定。
在地底界,排名和武力,就是最大的规则,低位者绝不能忤逆上位者。除去底层散沙般的平民没有能力参与大比,中流小族、上流大族之间,总是盼着要在武斗场争上一争。
雪松、宫、槐、百川四大顶级家族作为比武的裁定方,向来是不参与竞技的。
但这次不同——本轮大比,身为北域魔族之主的宫家也会下场接受挑战,放言只派小少主宫琴珩一人上阵;若败,便将王位拱手相让。
此言一出,举世皆惊。
宫家小少主宫琴珩,自幼跟随族长潜修,存在感十分薄弱,百家甚至不清楚有这么个人;如今首次亮相,便以地底界半边江山作赌,要在天下人面前耀武扬威,实在高调得过分。
民间议论纷纷,各个世家心里却都门清得很:宫家血脉再离谱,也不可能让一个十六岁的小儿独挑大梁,就算是当年的宫执玉也不敢夸此海口。此举不过是要为未来的小少主扬威造势——小少主负责扬威,其他世家负责造势。
毕竟,只要诸如宫执玉之流真正的高人还在背后坐阵,族长之位便永远是宫家的,打赢十个宫琴珩也抢不来,只会白白开罪对方。
又要打,又不能赢,还要顾全家族颜面。对于捧场的世家们来说,最稳妥的做法便是派家中小辈上阵,大家一起输给未来的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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