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岄沉吟了片刻,比起密密麻麻的周祭安排,丰镐的事务确实可以称得上清闲,“大概是……议事?”
戊辰日,武王带领公卿和六师的将领至亳社举行告祭,向商人的神明和先王正式告知旧王朝的覆灭和新王朝的建立。
祭祀进行得很顺利,清晨的殷都万里无云,没有狂风,也没有暴雨,更没有出现任何不祥的预兆,看来神明和先王已平淡地接受了此事。
殷都的贵族们没有出席,仅有微子启和贞人涅作为代表参与了祭祀。
召公奭带人前往洹水北岸,迎回被囚禁数年的箕子。
箕子为先王文丁之子,封于箕地,官至太师,曾辅政商王,过去是百官的领袖。
比起微子启,他辈分更高、素有贤名、地位尊贵,对于殷都的旧贵族们很有号召力。
数年的囚禁生活令他稍显憔悴,也未能掩盖曾经一揽朝政的气度。
微子启上前行礼,“太师。”
武王待箕子尤为恭敬,“先王尚在之时,常与小子谈及您的贤德,只因商王昏聩,朝中纲纪废弛,您不得不自晦其明,以保其身。幸而如今新君已立,百废待举,还望您继续辅佐殷君,教化民众。”
箕子笑了笑,拒绝道:“我曾与西伯交好,如今斯人已逝,或许我也老了。即便想要辅佐新王,也是有心无力。”
他仍带着微笑环顾众人,最后看向微子启,“许久没有回到殷都,微子陪我四处走走吧?”
吕尚向众人摆了摆手,示意不必阻拦,“箕子与先王相善,恐怕我们都入不了他的眼,便随他去吧。”
洹水泛着波光,一如数百年来的模样,波澜壮阔地穿过商邑向东奔流。
远处的池苑草木葱郁,飞鸟在其中婉转鸣唱,王陵区未及完成的大墓还缺少四条墓道,再也等不到它的主人了。
微子启跟在箕子身后,沿着洹水的南岸向王宫区域走去,轻声道:“太师,抱歉,我与贞人的计划失败了。我们只是想借周人之势……确实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不管是王上举行燎祭之事,还是西伯突然改变主意。”
意外太多了,或许确实是他们未能深思熟虑。
可……朝政瘫痪,民怨沸腾,同样是一刻也等不得了。
箕子已从召公奭那里听说了牧邑的战况,虽然是经过粉饰后的说辞,他多少也能猜到其中关窍。
事情弄到这一步,也说不好到底是谁的责任,又或是命运使然。
以当时的局势,身为长辈,他都只得佯狂避祸,又怎能苛求小辈行事熨帖稳妥?
“罢了,今日之局,不是早有预料了吗?”箕子沿着洹水,负手向前走了几步,“要说联合西伯,原本就是我的主意,怎能怪到你们头上?”
“何况当年我们忧心,若任由先王乱来,恐怕终有一日亡国绝祀,如今还没有走到那一步,也算是幸事。”
微子启不忿道:“可如今周王欲将同姓宗族分封至中土各地,又要将王畿分为三处命其亲弟监管,处处牵制,着实令人不快。”
箕子停步,回头看向他,“当年汤王代夏而立,将那位夏后氏流放至死,并欲迁毁夏社。这样看来,周王的行事已称得上宽仁。”
微子启叹息,“若非我等于阵上倒戈,周人岂会赢得这样容易?正因如此,才会将禄子奉为上公,以平息议论。”
箕子摇头,“败了就是败了,哪有这许多借口?当年西伯总喜欢与我谈起天命,现在想来,或许这就是天命。”
“天命……听闻太史筮得凶卦,周王所率的大军又遭遇连日大雨、山洪阻隔,却仍然顺利到达了牧邑。”
这也是天命吗?天命原来是这样一种,充满了阴差阳错的离奇东西啊。
箕子远远望向王城,“我就不过去了。微子,你需多多劝慰禄子和各族族长,不要妄为,以免惹来祸事。”
微子启摇头,“禄子气盛,我恐怕也难以约束。”
“也是。”箕子自嘲地笑了,“毕竟我也未能约束先王啊。”
“您之后要去哪里?”
箕子慢慢道:“被囚禁后我想了许多,也能理解西伯当年的想法。现在的殷君也好,周王也罢,我不欲再为他人臣仆。过些日子将返回封邑,不再过问殷都之事。”
“微子,这座城邑,就交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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