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活在世上,总要抓些希望。”单娘诚挚地扯开一个笑来,嘴上的沟壑也被牵引着抚平,“今生没有指望,那便指望来生得登仙堂吧。”
言罢,单娘便挤进人群之中,手里捏着荷囊,松开又攥紧。
鬼吏手中已经塞满了东西,冲坛场下的一众人连连摆手,嘴里使劲喊着别上来了,却还分出余光来,咧着嘴,盯着脚边堆积成山的物什。
“这位‘宣城侯之女’,何不食肉糜啊。”邓寻在她身后低声叹息。
许是因为今日他身着褐衣,人看上去也变得顺眼许多。明明还是带着明显讽意的语气,沈羡却也再没了心思回嘴。
邓寻嘴上从来没有好话,看似不服从朝廷,更看不起世家。彼时沈羡还以为,他只是在向自己发泄不满,而随他走一趟,能多少消解他对自己身份的偏见。
但江州一路所见的,都是一些醉生梦死,贪图享乐而全然不顾民生的世家旁支。她不得不承认,能出现在台城的一众士人已是凤毛麟角,德不配位才是世家子弟的常态。
邓寻语气重了些,却从来说得中肯。
“我仍觉得奇怪。”沈羡看向邓寻,“为何……”
邓寻语气平静而没有丝毫起伏,仿佛早已对其习以为常。
“百姓是他们的所有物,是田里的麦子,死了一批,还有另一批顶上来,世世代代没有穷尽,又怎会有人爱惜?”
“榨取利益的人是自己,而百姓一旦活不下去,化作讨债的鬼……”他指了指灰暗的天,“承受他们怒火的人是那位皇帝,也不是他们,有恃无恐而已。”
“而百姓起义,推翻这个皇帝,推举另一个皇帝,恰恰是世家所喜闻乐见的。”沈羡掐着掌心。
他们相互扶持,又有意隐瞒,如何不令她一无所知。
“诸位。”孙存勋站在高台上道,“我们不日便要出征宣城。届时,会有神灵派遣的一众天兵天将相助——我们向神灵献出多少财物,便会夺回多少田产,夺回多少金银珠宝!”
沈羡抚平眉心,叹了口气。
扮作身患重病之人,给孙存勋送了五斗大米,好不容易交了这些米,又要跪着听王夫人念经受戒,而后喝下呛嗓子的符水,早膳午膳都只有一勺白汤,上头飘着几粒大米……
总算是等到他聚众永兴的目的了,再待几个时辰下去,她只怕要饿死。没饿死,也要茫茫然领来一根木棍,不明不白地跟着孙存勋去攻打宣城。
传闻永兴可怕,其实怪在这样狂热而不自知的百姓。
“他敢公然在此提起,怕是已经准备万全,我们没剩多少时间。”沈羡道,“回宣城。”
“站住!”
沈羡向邓寻递上一个眼神,示意他先行解决宣城之事。
王夫人施施然走上前来,脸上灰蒙蒙的,唯独一双眼睛向外冒着精光,很是摄人。
她瞥了一眼视线尽头的男子,他看起来身手矫健,不是自己能拦得住的。打量沈羡一眼,便挂上一个笑容,使力将她拉到自己身侧。
“这是做什么呢?”王夫人道,“这么多人都在向神灵献礼,独独你一人逆着人群走。”
“有些犯呕,许是病尚未痊愈。”沈羡捂着胸口,皱着眉,一副虚弱的模样,“我怕这般对神灵不敬,故而想找找哪里有茅房。”
“你刚入五斗米道,不能享用茅房。”王夫人将头一点,“倒是远处有一片空地,去那儿吧。”
袖箭太大,塞进麻衣窄袖之中太过显眼,是以她将其塞进了空荡的包袱内,衣领内侧只贴了一把短刀。
沈羡胳臂被王夫人紧紧攥着,料想一时挣脱不开,只能等着远离那群教徒后再寻个由头和她硬碰硬。
“王夫人,撑不住了……”
沈羡刻意走得东倒西歪,捏着喉咙,作势要吐。一旁王夫人却丝毫没有松开她的意思,沉默不答。
她明明健康得很,怎么也装不出来真实的,王夫人也是好心,耐心地等她演出来。
“你不是犯呕?”王夫人笑道,“怎么不吐?”
觉察到她的敌意,沈羡心头一凛,只弱弱答:“许是只犯恶心,毕竟……”
“咚。”
沉闷的一声,沈羡只觉双膝一软,便栽在地面,登时,额头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你想逃,是不是?”
“不……”
沈羡抬眼欲驳,王夫人也笑眯眯地同她对视。
“不能走,你不是信了五斗米道吗?”
沈羡想拔出双膝,却像小腿绑了两块巨石一般挣脱不得,她睁眼看着王夫人一步步走上前来。
“你为何不信?”
“你难道不想要那样的生活吗?不想要田产也不想要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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