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从它们纠缠的翅膀间簌簌坠落，血色坠落。
“白翎种！是白翎海东青！”兴奋的吼叫惊起林间寒鸦。风青顾不得右翼被树枝划开的伤口，俯冲时几乎擦着地面掠过。她张开翅膀护住晓晓下坠的身躯，尾羽在地面拖出长长的沟壑。
腐叶的霉味混着血腥气直冲鼻腔。晓晓在她怀里剧烈颤抖，喉间溢出幼兽特有的呜咽。风青的喙轻轻梳理妹妹凌乱的羽毛，突然想起人类母亲哄孩子时常说的“不痛不痛”——此刻她多希望自己真能说出这样的话。
那些人发现了风青和晓晓的踪迹后，紧追不舍。
风青在树林中穿梭，利用树木的遮挡来躲避追捕。可那些人还是紧追不放。
风青知道，她不能一直带着晓晓逃下去，必须找个机会摆脱这些人。
“汪——汪汪——”犬吠撕破林子的寂静，风青听见身后传来践踏枯枝的闷响。她突然一个俯冲，利爪勾住垂落的藤蔓，带着晓晓倒悬进幽深的岩洞。
山洞里面漆黑一片，但风青凭借敏锐的视力，还是能勉强看清一些东西。
她将晓晓放在地上，仔细检查它的伤势，发现它的翅膀只是受了些轻伤，并没有大碍。风青松了一口气，可她知道，外面的危险还在继续。
冷泉从石缝渗出，在她们脚边汇成镜子般的水潭，倒映着洞口摇曳的人类身影。
风青的瞳孔骤然紧缩——那些人的肩头都架着三尺长的桦木弩，弩机泛着青黑的油光。
“这畜生翅膀伤了还能飞这么远？”粗粝的男声在洞外响起，风青已经能看见猎犬焦黑的鼻头。她屏住呼吸，将晓晓浸入冰凉的泉水，黑羽在水面漾开诡异的油彩。
猎犬在洞口依依不舍地嗅了又嗅，歪头疑惑，他似乎十分不解，追踪的气息怎么忽隐忽现，到现在直接消失了呢？
洞口杂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就像退潮时的浪花，由近及远地消失在松针覆盖的林
间。
就像是飘渺的一场梦。
但晓晓突然的剧烈颤抖，又让两只刚刚独立离巢就遭遇巨大危险的海东青明白了这并不是幻象。
暗红的血沫从晓晓喙间涌出。在水面上铺开细碎的纹路，像突然凝固的晚霞。
风青用喙尖挑起它翅根的碎羽，沾着洞口洒下的光将研磨的苔藓敷上伤口。
她记得母亲阿布卡赫赫教过，岩洞里的青苔能止血，就像老松树用树脂愈合伤口那样。晓晓的翅膀是被猎人的抛网绞伤的，那张浸过桐油的麻网，此刻正缠在她们倒悬的藤蔓上，泛着黏腻的光泽。
当最后一缕人类的气息随风散去，风青开始用喙编织藤蔓。晓晓的黑羽在阳光下太过显眼，会像夜空中的流星那样吸引危险。
风青用藤条将晓晓吊在钟乳石间，让晓晓翎羽上的水珠顺着重力滴落。
当日光透过岩洞，逐渐下撤，风青需要做出选择——是待在这里照顾晓晓，自己出去寻找草药，还是带着晓晓的黑羽冲向天际，
回巢寻求阿布卡赫赫的帮助，搬救兵。
风青有些许犹疑，她不确定自己离开后，离开的狩猎者是否会折返，也不确定她是否会在回巢途中遭遇其他不可预知的危险。
她的离去，既可能是为晓晓搬来救兵，带来一线生机，也可能是加速晓晓的灭亡。一旦她没找来母亲，独自留在岩洞中、受了重伤、根本没法自保、获取猎物填饱肚子的晓晓只有等死一条道路。
但是，短暂的犹豫后，风青最后还是选择了离开岩洞。晓晓的情况很糟糕，伤口感染让它的呼吸变得粗重，每一次翕动都抽扯着风青的神经。她用喙尖碰了碰晓晓沾血的脚趾，那里已经没有温度。
“必须走。”风青在心里重复着母亲的训诫。
阿布卡赫赫曾说，天空永远属于能飞的猛禽，地面则是走兽的坟场。她们的巢在断崖之上，有能俯瞰整个狩猎场的视野。
她用喙解开藤条，让晓晓的身躯轻轻落在青苔上。黑羽与苔藓接触的瞬间，风青看见细小的血珠渗出，像突然绽开的红莓。她用喙尖蘸了蘸，那咸涩的铁锈味让她想起第一次受伤时，因为尝试飞行失去平衡蹭到岩石她蹬破的脚趾。
这次伤不在她身，却比那次更让人心颤和疼痛。
主动永远比被动强，风青展开了双翼。
她即便留在这儿，两只刚刚离巢的海东青面临这样的情景也是慢性死亡。更何况还有永远不知道何时就会折返的狩猎者，就如悬在头上的剑，时刻让风青与晓晓吊着胆。
“记住我们的标记。”风青用喙尖轻触晓晓的眉心，那里有几道月牙状的疤痕，是她们幼时争食留下的记号。
“我会带着母亲的影子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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