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双手托着漆盘,守门太监验过他周身,目光往漆盘里梭了好几眼,终是侧身让出半阙空隙。
那青年垂首道谢,而后便稳稳托着漆盘,径直入园往这处来了。
“开宴——”
太监尖利的唱喏声打断黎元仪的视线,她端起桌上的玛瑙盏随众人一道敬太后和陛下。
待她放下酒盏,方才入园的青年已跪坐在对面席面的王冕身后。
黎元仪呼吸一紧,竟是他身边的人,她却不记得前世在王冕身边见过这道沉默的身影。
眼见王冕从那漆盘中取出家传玉佩系于腰间,那位书僮打扮的青年便俯身跪着往后挪动了半寸,预备离席。
朱红的园门却在此刻“咣当”落锁。
黎元仪眼见王冕身后的那道身影几不可查地骤然一滞,随后劲瘦的脊背沉默着再度前俯跪坐。
酒过三巡,宴上飞旋的舞姬退场,荷塘泛起粼粼金波,宫人为在场每位宾客呈上娇艳芙蕖一束。
扈太后染着红艳丹蔻的指尖捻起面前的并蒂莲的花茎,手上簇亮的金指环在艳阳下倏忽闪过一道金光。
她将手中开得正好的并蒂莲示于众人面前,笑意盈盈开口道:“长公主素来最爱并蒂莲纹样,今日恰逢并蒂莲开,称得上是上天降下的好兆头。”
黎元仪眉心一滞,太后的话与前世丝毫无差,这一刻还是到来了。
扈太后微眯起双眼,看向场中各人,视线有意无意停留在王冕身上:“众所皆知,哀家只公主一个女儿,说是掌上明珠视若珍宝也不为过。公主及笄礼成已有一年光景,本该早早为公主选定良人赐婚,只因哀家不舍才拖延至今,如今却是不能再拖了。”
话说到这里,意思已再明显不过,水榭里三位贵公子呼吸明显都停了一瞬。
少帝适时举杯笑言:“母后为着皇姐的婚事,连珍藏多年的苍山雪都拿出来招待各位了,三位爱卿可不得好好品品。”
扈太后将手中并蒂莲插入案前青玉瓶中,悠悠道:“几个月前公主便对哀家言明倾慕某位公子的品行才学,哀家细细瞧后也很满意。恰逢今日大吉,不如公主现下就指出来,哀家让陛下做主赐婚,也算是圆了一桩心事。”
“皇姐放心,只要你指出在座三位公子哪一位是你的心悦之人,所指即所赐,孤一定为皇姐做主。”
扈太后和少帝兼水榭中众人皆目光炯炯地望过来,黎元仪如芒在背,她故作娇羞之态,垂下眼眸,鸦羽般浓密的睫毛忽闪片刻,再抬眼时,眼神直直望向正对面的王冕。
扈太后见状瞬间面露喜色。而王冕却面色一僵,显然万分不情愿。
“儿臣心悦之人就是他!”
话音刚落,水榭内空气忽而凝滞,原因无他,黎元仪抬起手腕,直直指向对面,却不是朝着那王冕,而是对准了他身后捧着漆盘的书僮。
那书僮一身黑灰色的粗麻衣,捧着漆盘的手腕处是浆洗得发白的袖口。他一动不动垂眸低首跪坐在原地,丝毫不知此刻堂上的焦点已然聚集于他身上。
扈太后和少帝脸上尚未蔓延开的笑意抽搐着凝固在嘴角。王冕的面色也黑沉下去,倒是比方才更僵硬了。
也不知水榭中是谁惊讶之下没坐稳,座椅挪动着发出一道刺耳的声响。
扈太后如梦初醒,勃然大怒。
“胡闹!荒唐至极!”扈太后劈手掷碎了面前的青玉瓶,那株开得正盛的并蒂莲随之滚落,被踏于脚底。她恨极拍案,震得发髻上悬着的金步摇一阵地动山摇。
“此等贱奴是谁放进来的,即刻拉出去......”
水榭外伫立的禁卫闻言一拥而上,速度之快顷刻间就架起书僮,漆盘的落地声响彻水榭。
书僮反应过来下意识便要挣脱,为首的禁卫靴尖带有一排尖锐铜钉,照着他膝窝就要狠踹,却在触及麻布衣的刹那被反扣住脚踝。
“喀喳”一声,骨裂声伴随痛呼的惨叫,为首的禁卫已被腾空掀倒在地,带翻了一旁幽幽飘着凉气的青铜冰鉴,本想继续扑将上前的禁卫显然被这一突发状况震慑住,迟疑着不敢再上前。
谁都没有想到,那具看似单薄的身躯竟会爆发出这种程度的攻击力。
冰鉴融化的水漫过满地狼藉,书僮束发的布条一早被扯下,一缕额发低垂于清瘦的面颊之上。
他依旧是沉默地跪坐着,浑身却透出股刀枪不入的刚强气息。
王冕面上乌云密布,见状正要开口呵斥。
黎元仪豁然离席,明艳的石榴红裙裾拂过跪坐于地之人的手背,立在他身前展袖冲扈太后和少帝行了大礼。
她的声音依旧似往日般不疾不徐婉转轻柔,说出口的话却掷地有声。
“请陛下、母后开恩,方才禁卫暗下狠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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