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压低了声音,蹙眉提议道:“敏德,宫中气象污浊,朝堂混乱一片,你背后无人撑腰,若是再待下去,只怕下场犹如先太子。不如,你去向陛下请旨去封地吧,我亦随你一起,远离这些是非。”
“你说的是,我这些日子也一直在想,我曾被皇后娘娘抚养多年,二哥因此视我为眼中钉,宫中的日子的确不好过…”
赵嘉将最后一块糕饼丢入口中,站起身拍了拍屁股,点点头笑道:“也罢,宫外自在随心,你我只管畅游天下,这皇位就交由他们争去吧。”
次日一早,赵嘉便向父皇提出自请去封地。
这样的请求,无异于昭告天下,他无心争夺皇位。
可赵昀并没有同意,还让赵嘉留下,父子俩秘密谈话了一个时辰,之后便加封赵嘉为敏亲王,不仅赐了府宅,还为他选定了两朝老臣佟公的女儿为王妃。
陆砚舟怎么都没料到事情的走向会是这样,可他想明白了这件事背后的用意。
陛下必然是听闻新太子残暴无德,便起了废储之心,欲改立赵嘉为东宫新主。
果然,此猜想在一年后得到了印证。
陛下深夜下旨将太子赵献缉拿下狱,废了他的储君之位,连同他的母妃也一起废黜。
此后,皇七子敏亲王赵嘉入主东宫,陆砚舟被封为太子亲卫军统领,可自由出入皇宫内外,替太子办差。
赵嘉仁善勤恳,不似赵献般狂妄无度,百官欣慰敬服,就连慕氏一族也对他极其拥戴,只因他曾养在皇后膝下,立他为太子,总好过其余皇子。
江山有继,赵昀却重病缠身。
祐宁十六年,天子赵昀于议事殿吐血驾崩。
新帝赵嘉登基,改年号为奉启,太子妃佟氏册立为后,陆砚舟升任殿前指挥使。
时过境迁,新帝登基。
在外流落了一年半的顾初禾仍旧不敢松懈,她在破庙里藏着,平时无事压根也不敢去城中,生怕被人识出。
她白天带着妹妹用弹弓射兔,下河叉鱼,上山摘野菜,夜里还要防着官兵来追捕,几乎没有睡过一个整觉。
直到这一日,妹妹顾长意喘疾复发,为了给妹妹治病,她才迈出了深山。
原本顾长意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可家中突发变故,断了汤药又漂泊在外,吃住都很艰难,再好的身子也扛不住了。
顾初禾换了一身少年男子装束,来到医馆求药。
如今大承国民安兴泰,边关也无战事,新帝登基后下令不允许权贵囤积药物,因此百姓也能以正常价格买到救命的药材了,只是顾初禾久居深山并不知情。
大夫看了一眼药方,捋着胡须对顾初禾道:“小公子,你这出手也太阔绰了。新帝仁厚爱民,为了让百姓们都有药可医,无论是什么名贵的药材,如今都能以低价买到了,你这药方至多也只需二十两。”
说着,大夫亲自去给她抓药了,顾初禾恍惚着以为自己听错了。
当初这些药别说是二十两了,就是二百两都不一定能买到,看来京里的那些权贵怕新帝动怒,已将府中存压的药材都低价回售给药商们了。
药材多了,病人少了,价钱自然就低廉了下来。
直到药包抓在她手上,她才信了这是真的。
出了医馆,满街的百姓都在夸赞新帝的仁德宽厚,只有顾初禾还像活在梦里。
先帝驾崩,如今也没人再提当年的巫蛊之事了。
她心想,或许真的已经风平浪静,便决定听母亲的建议,去锦州投奔珍姨。
顾长意也渐渐大了,若一直在破庙里住着,只怕耽误了她。
若珍姨愿意收留她们,给顾长意找个学堂念书识字,那她也愿意将身上所有的钱帛珠宝都赠给珍姨。
锦州路途遥远,顾初禾从前虽然陪母亲去过几次,可每次都是走走歇歇,边玩边赶路,并且是由车夫驾马赶车的。
现在她要一个人带着妹妹,仅靠问路前往锦州,犹如瞎子过河,摸不着边。
八月盛暑,日头高悬。
喂完了药,顾初禾哄妹妹睡着后,又细心给她的肚皮盖上了薄被。
破庙陈旧不堪,蛛网横七竖八,尘土厚积,佛像缺胳膊少腿。
知了在枝头不知疲倦地嘶鸣,声音尖锐又聒噪,仿佛也在宣泄着对这酷热的不满。
顾初禾不停地挥舞着手中的破布,驱赶那成群的蚊子,望着这破败的庙宇和恶劣的环境,满心无奈与疲惫,终是落下泪来。
这一年半的风餐露宿,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撑下来的,或许是因为心中的那个执念,她想要查出巫蛊案的幕后黑手是谁,替父母报仇。
自从得知了天福寺住持的真面目后,她再也不信什么善因善果了,也不信真的有神灵存在,若真有…她的父母也不会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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