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都是江桢对警察说的。
和他记忆中完全不同,被找到的时候江桢身上很脏,到处都是剐蹭出的伤口,但衣服上没有血。
那废弃的荒村警察也去过了,有人生活过的痕迹,但没有刀,没有血迹。
宋柏在山脚下的卫生所输液一周,转院,出院,回家时江桢已经转学,什么话都没有留下。
宋柏疑心那晚自己搞混了现实和噩梦,但无数次午夜梦回,江桢伤感的眼睛近在咫尺,血腥味像徘徊不去的幽灵缠绕着他,带着他一次又一次回到猫耳岭的荒村,回到看见江桢杀人的那一晚。
他决定趁此机会再问一次,问个清楚。
江起山看着他,语气不容置疑:“村里提取的指纹跑了数据库,其中一枚指纹的主人曾因偷猎入狱。结合在村里找到的网、土枪,大概率是重操旧业,被你们撞上。”
“现在还没有找到?”
“没有。”江起山摩挲着棋子,“江桢当时吓坏了,一直和我说是‘那个人’找来了。他一定转学要走,慧竹就托关系帮他找了外地的寄宿学校。怎么,你觉得这件事还有蹊跷?”
宋柏低头,看见自己的棋已被江起山将死,他沉默了一会儿,灯影之下轮廓显得格外锐:“……没有。”
他明知道这桩案子已经盖棺定论,他不能凭借一段自己都不能确信的记忆指控一起长大的手足杀人,更不可能不相信素来严明的公安系统——如果江桢真有问题,绝对不可能通过警察考试的政审。
江起山嘴角微动,似笑非笑,收起棋子棋盘:“你还需要历练。去吧,去休息吧。”
.
江桢拉开床头柜抽屉,把纪慧竹给他的戒指妥善地放进去。靠着一面墙,对着他的床有一列书架,他从书架下面拖出整齐码放的纸箱,一共三只。
纸箱里全是素描簿。
他抽出靠下的一本,翻开。素描簿年代久远,靠近金属线圈处的纸已经被磨得起毛,纸张变脆泛黄,上面是用铅笔画的一张人像,笔触幼稚粗糙,带着反复涂改的痕迹,看得出作画之人努力想把这张脸画好,想画下脸上的每一个细节,让它更加贴近真人的样子。
那是一张男人的脸,领口处笨拙地写着作画时间:1998。
他又在颜色最浅、最新的纸箱中寻找,翻开几乎一模一样的素描簿,这次画面上的人像臻于完善,铅笔线甚至尽量刻画了皱纹之类的细节,作画时间标为“2009”。
江桢翻着他的素描簿,男人的脸一页比一页清晰,仿佛在纸上衰老。
他比对着六岁和十六岁时的画,闭上眼睛,试图依靠这些单薄的线索回忆起男人已经模糊的脸。
——身形彪悍的男人飞扑而来,卡住他的脖子,刀尖距离他的眼睛只有一寸,甚至更近。
在他惊恐的眼睛中,男人狰狞的脸迅速生长出皱纹,身形变得佝偻,卡着他脖颈的手指更加粗糙,他强迫自己凝视对方,在心中默问:
你还会回来吗,我还应该害怕你吗?
男人哈哈狂笑,收紧攥着他脖颈的手,像要再杀死他一次。
江桢喉咙一涩,真实而强烈的窒息感翻涌而上,身后一个不怀好意的声音道:“今天不是你死就是他死,你们不是有仇吗,你偷偷跟在他身后,不是为了报仇吗?看在这枚戒指的份上我给你一个机会,动手。”
他感觉自己在挣\扎,可是更强大的力量把他从背后按住了,他被按着脑袋,被迫转向另外一边,那个声音充满愉悦,歌唱般说:“你不怕死吗?可再不动手的话你的朋友就要死了。”
他看到宋柏的脸。
宋柏静静地躺在那儿,一泊血从他湿/漉/漉的额发中淌出来,他的呼吸轻弱,好像睡在一场好梦之中。
江桢张开嘴,却已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有牙齿在打颤,发出濒临崩溃的咔咔声。
他机械地伸出握着刀子的手。
噗呲。
锋刃划破皮肉的声音轻得近似于无,但他就是觉得有某种东西在他脑中炸开了,耳鸣声如钢针一般穿过他的头颅,在剧痛和眩晕感中,他睁开眼睛。
他还在自己的房间里,房间里的一切都在旋转。
素描簿在台灯下模糊成形状诡异的色块,江桢手脚阵阵发麻发冷,有关画面上这个男人的所有记忆都令他想吐,他合上素描簿,几乎是从椅子上摔下来,右眼瞬间像摔坏的光源一样一片漆黑,和每一次神经性头痛发作一样,他一只眼睛看不见了。
房间中他的粗\喘声被放大到极致,他摸索着打开房门,踉跄冲进洗手间,先把水龙头拧到最大,然后终于到达极限地跪倒在马桶前呕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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