妘儿率先打破沉默,她垂着眼帘,声音略带哽咽:“我阿翁当年征战沙场,马革裹尸,家中便只剩下我与阿母相依为命。谁能料到,去年蝗虫为害,所到之处,颗粒无收。紧接着,疫病肆虐,尸横遍野。我阿母没能扛过去,临终之际,她用家里仅存的半袋黍米,将我托付给伯父。可伯父……他却嫌我是个累赘,转手就把我卖进了这宫墙之内。”
阿芷冷笑一声,眼中却是无尽的悲戚与苍凉:“哼,说来当真是可笑。去年大旱,巫祝竟信口胡诌,说我的生辰八字不详,合该献给河伯,方能平息天怒。我那亲生阿翁啊,为了几斗粟米,竟亲手将我缚于祭台之上。幸而我命不该绝,顺着河流一路漂泊,被人捡起,几经辗转,最终就到了这里。”
桑语听完,心里有些堵得慌。
在这座巍峨的宫城之中,除了那些生来便锦衣玉食的王公贵族,其余之人,无论年龄长幼、容貌美丑,亦或是性别差异,所承受的苦难都是相同的。
来到这个时代之前,师姐反反复复叮嘱了无数次,她仅仅是历史的过客,绝不可有任何致使历史进程发生改变的举动。
然而,长久生活在物资富足的盛世之中的人,一旦见到哀鸿遍野、饿殍满地,灵魂都会觉得痛苦。
身处其中,要对苦厄做到置之不理,实在是太难了。正因如此,才有了玄女山。而对于桑语来说,玄女山既是一场疯狂之举,也是一次自我救赎。
若人生来便带着某种注定的使命,那么桑语就是为武术而生的。这是几乎所有认识她的人一致的看法。还在牙牙学语时,就因她的师父评价了一句“骨骼清奇,天赋异禀,将来必成一代宗师”,小桑语就被父母送上了山。
师父常言:“习武者,需见自己,见天地,见众生。”她在师父的大道理中长大,然而她始终未曾明了自己为何而活,只是不断地按照他人的期望塑造自己。
若是问她是否想念曾经生活的时代,她或许已无法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她思念和平,思念师门,却并不思念那满是苍松翠竹的后山。
玄女山,是她的心血,是她在这乱世中渴望构建的“乌托邦”。她希望这里能成为避风港,让那些饱受战乱之苦的人们找到片刻安宁。然而,现实却一次次无情地告诉她:在这恶浊的乱世之中,“桃花源”终究不过是虚幻的美梦罢了。
因为技术故障,她与现代社会失联了许久了。将来师姐等人一旦知晓“玄女山”的存在,待她回去,惩罚必定是逃不掉的。可她怎能轻言放弃?“玄女山”于她而言,是一份自肩头扛起便再无可能卸下的千钧重担,是她的信念与坚守。
桑语侧目,望向身旁沉默着的采采。采采只是轻声说道:“过去的,我不想再回忆了。”
桑语知道自己这般行径,无疑是在揭人伤疤,于是便收口不语,不再多问。这时采采却反问道:“昭昭,你有胆魄,有武功,怎么会沦落为奴?”
桑语眸光微闪,略作沉吟,避重就轻地回答:“我有一位挚友,因我之故,被掳进了宫中。我必须要寻到他。”
“那你找到她了吗?”妘儿轻声问道。
桑语摇了摇头,垂下眼眸,手中木棍轻轻拨动炭火。灰烬随之腾起,她掩唇轻咳几声,尽量以不经意的语气问道:“若是有朝一日,你们能离开这座宫城,是否愿意前往玄女山?”
“玄女山并非传说中的世外仙山,”她继续道,“那里只是一群自力更生的人,他们凭借双手谋生,没有奴隶主的压迫。那位山主,也没有移星换月的通天本领,她也有弱点,可能无法永久地庇护这些人。”
采采蹙眉思索片刻,问道:“昭昭,你似乎对玄女山很了解?”
桑语淡然一笑,并未否认。
阿芷眼光微动,脸上含着笑:“我自幼时起,便对匠人怀有一种特别的钦羡之情。她们仅凭一双巧手,就能将脑海中的想法化为令人啧啧称奇的物件。若是,若是我真的有这般好命,可以去往玄女山,是否也能在那方天地里,成为一个匠人!”
妘儿笑着打趣道:“我可以给你打下手,只是能否偷偷将我的名字刻在那些漆器上?”
阿芷道:“何不将我们四人的名字都悄悄刻上?让后世的君子淑女们,能够知晓我们的存在!”
采采笑得高兴,连说了几个“好”字。
窗外阳光耀眼地灿烂,室内,光晕中浮动的尘埃清晰可见。年轻的女子们坐在这片微尘之中,心却已飞向了另一种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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