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茹!你怎会如此不近人情,心狠至此?”
“既是纳妾你不愿,那让她坐平妻!”
“你自己生不出儿子,便要我赵家基业无子继承?”
“好一个赵家基业!”母亲又泣又愤道,“若没有柳家,不知那青羊宫外的摊子如今是何模样?”
那一晚,父亲第一次动手打了母亲,那一巴掌狠狠抽在了她的脸上。
门外的柳惜瑶再也忍受不住,她将手中为父亲做的糕点狠狠砸在地上,推开门冲进房中。
十岁的小女娘就这样挡在了母亲的身前,朝那高大的身影喊道:“你不要打我娘!”
见是女儿进屋,赵仁到底敛了些许怒气,沉声道:“是你娘妒忌在先,犯了七出之条。”
平日里向来乖顺的她,那时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直接扬声反驳,“不!我娘没有错,是爹爹你忘恩负义,背信弃义!”
赵仁登时火冒三丈,心中怒意再也忍受不住,抬脚就朝柳惜瑶腹上踹去,他用所有能想到的污言碎语,全部怒斥在她们身上。他斥柳茹不遵妇德,骂柳惜瑶有违孝道,更是让她们二人一道滚出赵家。
柳惜瑶至今都忘不掉,她看了十年的那张慈爱的面容,竟会在眨眼间变成一张愤怒到极致而扭曲的模样。
她也忘不掉那日母亲将她紧紧搂在怀中时,那张被泪水浸湿的面容。
赵家背信弃义,柳家也因依附赵家而不容她们,柳茹愤恨中书信一封递到了华州的表姑母家中,母女二人这才有了这一方栖息之处。
柳惜瑶用力闭了闭眼,纵是已过三年,再度忆起那些过往,依旧心有余悸。
“娘,我从未怨怪过你。”柳惜瑶嗓音微哑,再次握住了娘亲的手,“是赵家错了,是柳家错了,唯独这错不在娘亲。”
柳茹好似并未从这段回忆中抽离,她神情恍惚地摇头低喃,“不、不是……是我识人不清,是我害了瑶儿……我给不了她荣华,却还要将她带走,我怎就这般执拗……咳咳!”
说到激动时,柳茹再次急咳出声,柳惜瑶又是赶忙帮她顺气,耐下心来继续温声安抚,“当初是我求娘带我走的,娘若真的狠心将我留下,我才是真真要怪了娘亲……”
说至此,柳惜瑶也终是忍不住哭了出来,“娘……娘你为何要说这些……我何曾怨过你?何曾啊……”
这三年中,当初种种母女俩皆心照不宣,从不提及,可偏在今晚,这疾风骤雨来临之时,这段痛苦的记忆被柳茹骤然揭开。
此刻的柳惜瑶,再也无法维持平日的老成模样,她哭得梨花带雨,那透亮的杏眸中有伤心,有不解,还有委屈与惶恐。
可就在此时,柳茹身子猛然一颤,一口浓郁的鲜血随着急咳喷涌而出。
屋内静了一瞬,但紧接着便是柳惜瑶惊惧到失了语调的声音,“娘!娘……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
柳茹朝身后的软枕倒去,那惨白的脸上毫无血色,只唇瓣愈发青紫,仿佛每一次的呼吸都要耗尽她全部力气。
柳惜瑶已是彻底被吓得慌了神,一边小心翼翼扶柳茹躺下,一边压着脑中嗡鸣,朝外喊道:“安安!快去请郎中来,快去!”
半截粗布门帘外,名为安安的婢女立即应声,随后便听她脚步飞快地朝门外跑去。
华州秋夜的风刺骨般寒凉,只开门那一瞬,里间的灯火便被吹熄。
屋内咳声不断,血腥味也在黑暗中愈发浓烈。
“娘……不要走,不要丢下瑶儿……”
床榻边跪着的瘦弱的身影,与三年前那个哭求着不愿同母亲分离的小姑娘慢慢重叠。
柳茹想要将她抱住,正如那时一样,坚定地回答女儿,她不会抛下她,她会带她一起走。
可此刻,胸腔仿若压着一块巨石,沉重到让她无法答应,也不敢答应,只贪恋地看着眼前的身影,哪怕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她也要在这最后的时刻,将她瑶儿的身影印在脑中。
“月儿弯弯落树梢,娘伴瑶儿入梦乡……”
久违的曲调从喉中低吟而出,这是儿时夜夜与她相伴的童谣。
她看到母亲用那沙哑的嗓音努力地哼着曲调,又颤巍巍地朝她伸出手来。
这一刻,小姑娘的眼泪如决堤的洪水,不住朝外倾泻。
可她却死死咬着唇瓣,未叫自己痛哭出声,小心翼翼迎上那只手臂,慢慢爬上床榻。
当初在前往华州的马车中时,母女俩就如此刻一般,依偎在一处,她握着女儿冰冷的小说问她,可曾害怕。十岁的她说,只要能同娘在一起,她什么都不怕。
如今,她蜷缩在这逐渐冰冷的怀抱中,耳旁却只剩下一片静默。
“娘。”
“安心睡下吧。”
“瑶儿不怕,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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