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些夜晚,一个人打坐,偶尔心神未定,恰见月光钻进轩窗,铺至他的膝头。
东方月会不经意间想起那个被师父认为是自己救星的女孩。
念天地不仁,世道艰辛,战乱疾疫、洪水干旱、酷暑寒冬,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人死去。她小小的,那样孱弱,似猫儿一样细细呼吸,像一株嫩芽,大风与寒暑能轻易杀死她。
东方月很难想象她长大后的样子,却在某一刻突发奇想,如果她在他所不知的岁月中悄无声息地死于某一场意外,是不是师傅说的也算是不准的……
她那样平凡,像他所见芸芸众生中最不起眼的那类人,生来困苦,等待着被人拯救,然后感激零涕。
她自己活得尚且艰难,又怎会是他的救星?
松自轻一句谶语遗训在耳,成了东方月魂牵梦萦的心病。
可十四年后,再次遇见那个孩子,东方月只知道,如果他不救她,她就真的死了。
……
天元历七千八百九十九年,冬。
南山老翁破天人境,再获三千寿命,兴之所至,邀四方仙友品尝珍藏佳酿。
东方月虽不嗜酒,受嘉宴感染,少少饮了几盏,席间,南山翁提及松自轻当年留下的付嘱,关切问他:“你可寻得命中那位解厄人?”
东方月摇头不语。
南山翁知道他一向自傲,仍规劝道:“此事当上心,万不可马耳东风,玩忽且过。你今已岁九十四,劫数将至啊。”
那日东方月酒醉微醺,不记得自己是否回答了什么。
只是宴会散后,他自南山回去,御剑而行,浮云万里从脚下驰过,落地时却发现不是回到了仙泰山。
满天飞雪纷纷扬扬,将山峦银装素裹,山脚溪已冰封,村中几缕炊烟袅袅升起。
古树披雪,在风中簌簌地落下银屑。
这场景诡怪,他分明没有见过,却隐隐觉得熟悉。
饶是醉酒,经凛冽寒风吹拂之下也醒了七分。东方月博闻强记,他想起来了,自己曾来过此地——
大槐庄。
原来是大槐庄啊。
他那位解厄救星所居之处。
掐指算算,十四年如白驹过隙,她也该长成亭亭玉立的姑娘了。
东方月拾步朝着那棵半掩风雪之中的古槐走去。
寒风呼啸,黄昏最后时分,落雪晶莹剔透,天地间映射着昏暝的苍白光明。
月亮就要升起。
他听见了微弱的呼吸声,夹藏在风声间,微弱得像他的错觉。
可叹东方月天生耳目聪颖,岂会听错。
他闭着眼都能找到那声音的来源。
少女躺在树下,以地为席雪为被,掩埋身体,露出一张青白如霜叶的秀气小脸,她蓬松的乌发,微翘的睫毛,皆沾满雪絮。
少女睁着一双乌黑澄澈的眼睛,不眨动地望向天穹,仿佛她本就是天外来物。
东方月听见了她的呼吸声,不肯将她当作一具死去良久,不肯瞑目的尸体。
寒冬的昼如此短暂,刹那间就堕入夜里。
见月躺在老树下,奄奄一息,夜幕如棺将她笼罩,好像只要闭上眼,就能永远沉眠。
直到一个身影将她笼罩,那人身穿白袍,周身有如月华流光,占据了她的眼。
见月费力地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时,那人仍在原地。
竟然不是梦么?
当然不是梦。
仙人抬手拂袖施法,盖在她身体上的积雪被轻风层层掀开,露出她衣衫褴褛,血痕交错伤痕累累的身体。
如此狼狈不堪。
连仙人也怔住了。
……
见月迟钝地想起,自己都经历了什么。
父亲于她出生前便病逝,母亲带着肚子中未降生的她投奔娘家,在途中命丧蛇腹,幸得仙师东方月搭救,将仅存一息的她从蛇腹中解救。
后来,她跟着年迈的翁婆艰难维持生计,直到去年,翁婆死于时疫,这世间竟仅剩她一人,苟且偷生。
见她孤女无托,村中四十多岁的单身氓汉竟想逼娶她,她不肯屈从,殊死相搏,用一把旧剪刀捅瞎了氓汉一双眼。
氓汉差点当场丧命,恨她至极,仗着在村中势大,带着亲众将她打得遍体鳞伤,赶出槐庄。
无人愿意为她求情,无人肯收留她。
千夫所指,都说她是丧门星,克得一家人死绝户,无一至亲。指责她心狠冷硬,活该落得如此下场。
她躺在雪地里望着月亮,想的是,外婆那把剪刀生了红锈,氓汉的眼被她捅出了血,那人不但要瞎一双眼,迟早也要为她送命。等到阴曹地府,她要将他的罪状再诉一遍,倘若黄泉之外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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